慈善晚宴的后劲儿，比慕小小想象中要大。
尤其是那个舞。
顾宴揽在她后腰的掌心温度，他带着她旋转时平稳的呼吸，还有灯光暗下时，他近在咫尺的、看不清情绪的侧脸……这些画面像被按了单曲循环，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
更要命的是那句“小小不喜欢我谈工作的时候喝酒”。
他怎么能那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仿佛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亲密约定似的。
慕小小把自己埋在次卧柔软的被子里，烦躁地滚了两圈。《职业素养守则》被她攥在手里，纸页边缘都快被她揉烂了。
“警惕甲方糖衣炮弹！”她用力在空白处加了一条，笔迹几乎要戳破纸背。
一定是演戏！顾宴那种人，做什么都力求完美，扮演“深情未婚夫”自然也要做到极致，连细节都不放过。
她不能上当，绝对不能。
接下来的几天，慕小小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力求将“专业乙方”贯彻到底。
顾宴在家时，她非必要不出次卧门，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偶尔在客厅或厨房碰面，她也只是客气地点头问好，然后迅速溜走，绝不多停留一秒，更不敢再去看那架钢琴。
顾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刻意回避，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依旧忙碌，早出晚归，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这天下午，慕小小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个项目组同事打来的，约她晚上聚餐，算是给她“订婚”的庆祝。
慕小小犹豫了一下。她和顾宴的“关系”并未公开，只限于小范围知晓，但同事热情难却，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毕竟，她也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社交，来提醒自己现实世界的模样。
她给顾宴发了条信息报备，言简意赅：【顾总，晚上和原公司同事聚餐，会晚归。】
意料之中，没有回复。
傍晚，慕小小稍微打扮了一下，选了条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失礼的连衣裙，打车去了约定的餐厅。
同事聚餐气氛轻松热闹，大家许久未见，聊起之前的项目趣事，笑声不断。几杯果汁下肚，慕小小也暂时抛开了住在那个冰冷公寓里的拘谨，放松下来。
“小小，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搞定了顾氏集团的太子爷！”有同事笑着打趣，“快跟我们说说，是怎么认识的？谁追的谁？”
慕小小心里一紧，脸上却笑得毫无破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家里长辈介绍的啦，就是……顺其自然。”
“顾总那人，看着可高冷了，私下对你好不好？”另一个女同事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他……挺好的。”慕小小含糊道，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顾宴给她换果汁、带她跳舞的画面，耳根微微发热。
“哎哟，还害羞了！”同事们起哄。
慕小小只能低头喝果汁掩饰。
聚餐结束时，己经快十点。拒绝了同事顺路送她的好意，慕小小站在餐厅门口，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正准备用手机叫车。
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却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
后车窗降下，露出顾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依旧随意地敞着，似乎也是刚从某个场合出来。
“上车。”他言简意赅。
慕小小愣住了：“顾总？您怎么……”
“顺路。”他打断她，目光落在她因为微醺而泛着粉色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
慕小小不敢再多问，乖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弥漫着熟悉的冷冽木质香，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气息。空间密闭，比平时更让人无所适从。
她拘谨地靠在车窗边，尽量离他远些。
“玩得开心？”顾宴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还行。”慕小小下意识回答，心里嘀咕，他居然会关心这个？
“同事……挺热情的。”她又补充了一句，试图让对话听起来自然点。
“嗯。”顾宴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
慕小小偷偷用余光瞟他。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有些疲惫。灯光掠过他轮廓分明的脸，明明灭灭。
她忽然想起同事们的打趣，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是情侣，此刻的氛围，倒有几分寻常恋人约会后回家的温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慕小小，醒醒！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车子经过一个减速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
慕小小放在腿上的包滑落下去，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口红、钥匙、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穿着婚纱的洋娃娃钥匙扣，咕噜噜滚到了顾宴的脚边。
那是她高中时买的，傻乎乎地觉得，穿着婚纱的娃娃，能带来好运，让她有一天能……她当时幻想的对象，模糊又清晰。
慕小小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几乎是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想捡起来藏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捡起了那个略显陈旧的娃娃钥匙扣。
顾宴捏着那个穿着洁白婚纱的小娃娃，指尖了一下娃娃裙摆粗糙的蕾丝边，然后，抬眸看向她，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翻涌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慕小小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这是随便买的？说这是少女时期的无聊玩意儿？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捏着那个娃娃，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感觉自己隐藏了十年的秘密，似乎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顾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她无所遁形。
几秒后，他将那个娃娃钥匙扣，轻轻放回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
指尖相触的瞬间，慕小小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将娃娃紧紧攥住，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顾宴收回手，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他指尖那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娃娃陈旧布料的气息，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慕小小脑海里不断回放。
他……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慕小小攥着那个小小的、带着她十年痴心妄想的娃娃，只觉得掌心一片滚烫，烫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完了。
她好像，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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