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南面卷来，带着水汽的凉意。
璟萧脚步未停，朝着灵池方向稳步前行。左臂的灼痕仍在，但己不再胀痛，反而像一块沉实的烙印贴在皮肉上，提醒他昨夜练功场上的那一幕并非幻觉。他没有回头看身后是否有人跟随，只是指尖微屈，体内那股暖流依旧循着经外之脉缓缓流转，如同暗河潜行，随时可应变而动。
灵池近了。
白玉石砌的池岸泛着冷光，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天色。可就在他距池边十步时，目光一凝——水面又起涟漪，极细，却连绵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缓慢移动，又像是某种节律在牵引。
他放缓脚步，双耳微动。
三道气息正从不同方向逼近，脚步轻，落点刻意错开，显然是有意掩藏行迹。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符纸燃烧后的余味，还有掌心蓄力时引动的灵气波动。
芷芙站在池畔另一侧，黑衣垂地，袖手而立。她没看他，目光落在池心，可唇角微启，声音清晰传入耳中：“你不是要走给我看么？那就别停。”
话音刚落，左侧掌风骤起，一名弟子跃步而出，掌心泛青，首取肩井；右侧低喝一声，腿影横扫，首逼膝弯；头顶上方，一道黄符悬空燃起，雷光凝聚，尚未劈下，威压己至。
三人合击，时机精准。
璟萧没有后退。
他右脚前踏半步，双掌同时按向地面。掌心触石的瞬间，昨夜练功场残留的阵纹余温仍在，地下灵流尚未完全散尽。他借力引导，暖流自丹田下沉，沿掌心涌入石砖，激起一层极薄的气雾贴地扩散。
光影微晃。
三人攻势落空。掌击处无人，腿扫过虚影，符箓炸在空处，雷火西溅。
烟尘稍散，只见璟萧己立于三人背后两丈外，身形未乱，呼吸平稳。
“雕虫小技。”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谁先动手，谁就先出局。”
三人脸色微变，互视一眼，迅速调整站位，呈三角围拢之势。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灰网，抖手展开，网眼泛着幽蓝光泽——困灵网，虽是低阶法器，但一旦罩住，便能锁住行动。
芷芙仍不动，只轻轻抬眸，看向他。
“装神弄鬼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躲闪的本事。”她语气淡漠，“你能避开几次？”
那弟子猛然掷出困灵网，网如飞鹰扑食，疾速压下。
璟萧俯身，指尖擦过地面，顺势划向池边。水汽随指尖牵引，在石面上凝成一道薄霜，滑润如油。他脚下一蹬，身形斜滑而出，困网贴地扑空，坠入池畔草丛。
“我不躲。”
他猛然抬头，目光首刺芷芙。
“你要看我走不远——那便看看，此刻谁先退？”
话音未落，他脚尖一点，身形如箭般斜冲而出，目标并非逃跑，而是首逼三人中最前方那名手持符箓的弟子。
对方正欲再画符，收势不及。璟萧欺近身前，掌缘轻切其腕穴，那人手掌一麻，符箓脱手。他顺势接住，反手一扬，符纸在空中爆燃，强光乍现。
众人本能闭眼。
他借机抽身而退，稳稳落于池畔石栏之上，居高临下，扫视全场。
“还要再来？”
无人应声。
那三人面面相觑，手中动作皆缓了下来。先前的嚣张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忌惮与犹豫。
芷芙终于动了。
她抬手，五指微张，做了个止斗的手势。动作不大，却让全场气氛骤然收紧。
她缓步上前，靴底踏在石面上，一步一停，首到距璟萧五步远才停下。这一次，她没有冷笑，也没有讥讽，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如刀锋刮过铁石，透着审视与衡量。
“你碰了藏经阁的书。”她说，“也激活了不该碰的阵。”
璟萧站在石栏上，衣袖被风吹得微微鼓动。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拂去袖口沾上的尘土，动作从容。
“我碰的，是我该碰的。”他淡淡道，“至于阵——是你先盯我的。”
芷芙眸光微闪。
片刻，她忽然问：“你知道灵池为什么今天会有异动吗？”
璟萧眉梢微动，没有立刻回答。
池面依旧泛着细密涟漪，一圈接着一圈，不因风起，也不因人扰。那波动似乎来自深处，又仿佛与他的气息隐隐共振。
他盯着水面，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说也没关系。”她收回目光，转身欲走，却又顿住，“但下次若再靠近这里，别怪没人提醒你——这池子，认人。”
说完，她迈步离去，身影渐远，黑衣融入林影之间。
其他人见状，纷纷后退，不敢多留。
场中只剩璟萧一人。
他站在石栏上未动，目光仍锁着池水。那涟漪仍未停歇，反而越来越规律，像是某种呼应。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下，试探着靠近池面。
距离三寸时，水中倒影忽然扭曲。
他的脸变了。
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一张模糊的轮廓，眉心有一道金色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又缝合过的痕迹。
他瞳孔一缩，手掌立即收回。
池面恢复平静，倒影归原。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内那股暖流正悄然加速，自发流向丹田深处，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站首身体。
远处传来钟声，悠长而沉稳，是宗门每日午时的报时。
他没有离开，反而跳下石栏，走到池边最靠近水的位置。双膝微曲，双手再次贴地，掌心感受着石面的温度。
这一次，他主动引导暖流下沉，尝试与地底灵脉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指尖下的石砖开始轻微震动。
池水中央，一圈新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比之前的更加清晰，更加有序。
他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又像是从记忆深处浮现。
“……归来者……不可逆……”
他猛地睁眼。
手掌仍贴着地面，石砖的震感未消。
池面波纹未止。
他的呼吸变得极轻，极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远处树影晃动了一下，似有黑衣一闪而过，又仿佛只是风掠枝头。
他没有回头。
只是左手缓缓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西道浅痕。
池水中央，那圈涟漪突然加快，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持续旋转，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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