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两下,国公府后院的卧房里还亮着暖黄的烛火。
沅舒是被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惊醒的,不是奶娘周嬷嬷那种带着粗布鞋底摩擦的沉实,而是绣鞋踩在青砖上的轻缓,像初春落在窗棂上的雪粒,悄无声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她费力地掀开黏连的眼皮,模糊的光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弯腰靠近摇篮。
是林氏,她的母亲。
此刻林氏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墨发松松挽着,发间别着一支素银簪子,脸色还有产后的苍白,却难掩眉眼间的温柔。
“舒儿醒了?是不是饿了?”
林氏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轻轻拂过沅舒额前的胎发,带着刚从暖炉边挪开的暖意。
沅舒本能地往那温热的指尖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咿呀”的轻哼,小小的拳头攥住林氏的一根手指。
这具身体实在太小了,连抬起手臂都要耗费全身力气,前世在军营里能拉开三石弓的臂力,如今只够攥住一根纤细的手指。
林氏被她这副依赖的模样逗笑了,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真是个黏人的小家伙,跟你爹爹一个样。”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推门声,沅望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刚从军营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霜气和铁腥味,却在踏入卧房的瞬间放轻了所有动作。
“回来了?”
林氏转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外面冷不冷?快过来暖暖手。”
沅望点点头,走到暖炉边搓了搓手,目光却始终落在摇篮里的沅舒身上,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稀世珍宝。
“她怎么样?今天闹不闹?”
沅望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氏笑着摇头
“乖着呢,除了饿了哭两声,其余时候都在睡。就是刚才醒了,许是知道你回来了,在等你呢。”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沅舒从摇篮里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团棉花。
沅望连忙凑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氏怀里的小家伙。
沅舒穿着一身大红的襁褓,小脸皱巴巴的,却有着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那眼神太过灵动,不像普通婴儿那般混沌,倒像是藏着一汪深潭,看得沅望心头微微一颤。
他想起前世的姐姐,小时候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清澈又倔强,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看她,在看你呢。”
林氏轻轻晃了晃手臂
“要不要抱抱她?”
沅望连忙点头,却又有些犹豫,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从林氏怀里接过沅舒。
他的手臂肌肉还带着常年握枪的紧实,此刻却绷得僵硬,生怕自己粗粝的手掌弄疼了这娇嫩的小生命。
沅舒靠在沅望的怀里,能清晰地闻到他衣料上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墨香,还有那若有似无的铁腥味。
这是属于沅家男人的味道,是前世支撑她在边关十年的味道。
她忍不住将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哝”声。
沅望感受到怀里小小的动静,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连眼底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林氏坐在一旁的妆镜前,梳理着散落的发丝,轻声问道。
提到名字,沅望抱着沅舒的手臂微微一紧,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怀里安安稳稳的小家伙,脑海里浮现出姐姐沅舒战死沙场的模样——那是十年前的冬天,边关下着鹅毛大雪,他收到的只有一封染血的家书和几件破碎的铠甲,连姐姐的尸首都没能找全。
“我想好了。”
沅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就叫沅舒。”
林氏梳理发丝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眼中满是了然
“是你姐姐的名字?”
沅望点点头,指尖轻轻描摹着沅舒的眉眼
“是。沅家的沅,舒展的舒。姐姐这辈子太苦了,十六岁就替我扛起沅家的担子,在边关打了十年仗,到最后连个完整的家都没能拥有。
我想让这孩子替她好好活着,活得舒展、平安。”
林氏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懂你的心思。只是这名字会不会太沉重了?她还这么小,我怕她……”
“不沉重。”
沅望打断她的话,眼神坚定
“这是我对姐姐的念想,也是我对这孩子的期望。我希望她能像姐姐一样勇敢、有担当,但更希望她能远离战火,平安喜乐地过一生。”
沅舒在沅望怀里听得清清楚楚,小小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胀。
她想告诉沅望,她就是他的姐姐,她回来了,回来守护这个家了。
可她现在只是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小舌头轻轻舔了舔沅望的手指,像是在安慰他。
沅望感受到指尖的湿意,低头一看,正好对上沅舒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眼睛里仿佛藏着星星,带着一种不属于婴儿的沉静和温柔,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你这小家伙,还知道安慰爹爹呢。”
沅望笑了,眼角的却越聚越多
“以后你就叫沅舒了,舒儿,爹爹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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