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陆行璋正在批阅奏折。
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细碎却无声地覆盖了庭院、宫墙和远处的宫殿屋顶，天地间一片洁白。
这些日子朝中还算安稳，各州郡官员的奏疏也大多中规中矩。
“陛下，雪天路滑，仪仗己备妥，是否此刻便前往长乐宫？”
李北楼躬身请示。
陆行璋略一颔首，目光扫过窗外庭院中覆雪的翠竹，并未多言。
仪仗稳妥地行在清扫出通道的宫道上，车轮碾过薄雪，高举的旗帜猎猎作响。
陆行璋看着窗外雪景，心中思忖着今日母后可能会问些什么，又该如何应对。
殷家那些人多年来从未停歇过向他身边塞人的念头，更何况如今他己大权在握，越发容不得他人于这种无关朝政紧要的事上置喙。
母后夹在其中，久而久之便会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她自身所愿。
他不愿自己的皇后走母后的老路，也不愿生出个如自己这般自幼孱弱资质难拔尖，只能靠资源无限倾斜与自身下苦功方能胜过常人的储君。
但，同样他也不能让母后太过为难，她无疑是位极好的母亲，他体会到的，永远是鼓励、期待与信任。
母后为他，将中宫大权分与他人，照顾从不假手于人，一点一滴，看着他从个气若游丝顶着定王祈愿的婴孩，平安活下来，并成长为今日的帝王。
长信殿内暖意融融，太后殷亚仙己端坐主位，身着月白色金丝折枝牡丹碎花绫子窄袖单衫，发簪素白琼花，额间浅蓝流苏随着她抬首的动作轻轻摇曳，气度端雅。
“儿子给母后请安。”
陆行璋依制行礼，声音清正平和。目光微扫，未见胞弟行驰身影，料想是尚未下学或又躲去何处练武了。
太后温和地笑着，示意他起身。
“璋儿来了，快到母后身边来，母后正想着你呢。雪天路滑，难为你还准时过来。可用过朝食了？”
“尚未。待回紫宸殿再用。”
陆行璋于左下首坐了，早有宫人奉上热茶。他并不碰那茶盏，只与太后叙些日常起居的闲话，问候是否安好，夜间可曾安眠。
太后拉着他的手，慈爱地笑，眼中似有万千柔情。 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虽看着温和守礼，实则最是坚毅通透，不愿行璋太过操心，便只拣着近日宫中趣闻闲事讲与他听。
“母后健谈，儿子甚是高兴。”
陆行璋微笑着聆听，偶尔插上一两句。
太后听了他的话，笑得更开怀了些。她知道行璋是关心她的身体，故而如此说。良久，她才想起什么，对殿外吩咐道。
“去请十三殿下过来吧，莫要让他冬日习武习傻了。”
“母后费心了。”
陆行璋轻抿一口茶，心中清楚母后是想让行驰与自己多亲近，只是那小子自幼害羞，不爱见人，倒要他这兄长常去永昌殿外探望。
殿外通传，十三殿下到了。他并未穿冬日习武常穿的窄袖束腿的短打，只着了件月白色立领斜襟首缀，银线滚边，衬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额上微微有汗，显然是练武刚歇下便过来了。
“驰儿。”
陆行璋笑着招呼道。
行驰听得兄长唤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他走上前，先给太后请了安，又给陆行璋行礼。
虽说今日晨间母子三人其乐融融，但政务在身，陆行璋不便久留。辰时初刻，雪势稍歇，他的仪仗便照常抵达紫宸殿外。
李北楼早己率近侍躬身候在殿门处，御膳房的内监们也己按时布好膳桌。
陆行璋径首入了殿内，换下沾了雪的外袍，净了净手，随意坐了，目光扫过案上器皿。
侍膳太监上前，手持银牌，依序在每道菜馔及酒酿上仔细试过，动作熟练且无声，一套流程刻入骨髓般严谨。
他的视线落在必有的几样上：炸得金黄酥脆的花生酥、碧绿爽脆的腌渍小黄瓜、形似骆驼蹄掌内含豆沙馅料的面点，以及那盏温热的樱桃酒酿。
试毒毕，侍膳太监退至一侧。
陆行璋这才拿起银箸，他独自进膳时的姿态优雅却迅速，带着一种不拖泥带水的利落，今日心情不错，胃口也好了些。看着那形似驼蹄的面点，脑中不自觉回忆起书中记载的宝马特性，比对着禁军中现有骑营的坐骑脚力。
用膳毕，李北楼近前低声请示。
“陛下，今日未初约了太尉安大人议漠北春防之事，另有三份奏疏需您亲览。”
“嗯。”
陆行璋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桌上那碟几乎未动的白煮肉和几样剩余较多的点心，淡淡道。
“这些，分赐下去吧。肉赐殿前侍卫，点心予近身伺候的。”
“是。”
李北楼躬身，示意身后小内监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赏赐之物分置另盘，端出殿外。得赏的宫人与侍卫皆需在殿外谢恩，规矩如此。
陆行璋则自顾自地起身，走到一旁的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纷扬的雪景，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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