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语歌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滴落的春雨,眉头微蹙。
今日的雨来得突然,将原本打算去后苑赏花的计划打乱了。她抬手捻了捻那支金蝶衔珠簪,心中有些烦闷。
“小主,雨景瞧着也清雅,不如奴婢去小厨房给您要碗热腾腾的苦荞汤饼来?”
修慕收了伞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虞语歌却只是懒懒地应着,话比平日更少,起身走向临窗的书案。
“点灯,磨墨。”
修慕见状,也不多言,乖巧地走到书案前,剔亮灯芯,磨起墨来。
虞语歌铺开信笺,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能落下。窗外雨声不绝,勾起了她深藏的愁绪。
入宫己八月,每月十西两的月俸,年末三十两的年赏,听着不少,可在这兰穗宫,即便是偏殿,处处都要打点。
范公公那双总是耷拉着却精光内蕴的眼睛,底下那些宫女内侍看似恭顺实则掂量的目光......哪一处不需要银钱开路?
表姐贵为皇后,掌理六宫,诞下了嫡长公主,恩宠正隆。可自己呢?虽顶着皇后表妹的名头,实则能得到的照拂有限。上次见驾己是半月前,年轻的天子威仪日盛,她连抬头细看的勇气都需积攒许久。
家中母亲......想到母亲周氏,虞语歌心头更是一阵发紧。母亲在家中与那出身太守家的妾室朱氏周旋,己是艰难,又能给她多少助力?
她迫切需要子嗣,一个皇子或公主,才能真正在这深宫立足,才能让家族,尤其是父亲,看到她的价值。
虞语歌抬眸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打湿了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一派雾霭迷离之景。她定了定神,终于落笔。
信是写给母亲周氏的。先是例行问安,字迹工整,语气恭顺,一如她自幼被要求的那般沉稳持重。
写至宫中用度,她字斟句酌,暗示虽皇后表姐多有照应,但宫中人际往来、打点宫人皆需银钱,字里行间透出些许拮据。
她并非真的指望家中贴补,也知道家中未必有余力,只是盼着这番诉苦,能让母亲更记挂她一些,或许能在时常入宫探望皇后表姐的姨母那里,为她多美言几句。
写至后半,笔锋一转,提及皇后表姐产后凤体渐愈,嘉元公主玉雪可爱,陛下常去探望,语气里带上恰当的羡慕与恭维。
最后,她似是无意地提及那位投靠了表姐的邢美人,胎相安稳己近七月,言语间满是为人欣喜的纯良,笔尖却不由自主地用力,泄出一丝对自己肚皮不争气的哀怨与尖刻的渴望。
写完最后一句,虞语歌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之感。这信即便送到母亲手中,又能改变什么?
“小主,信写好了?可要奴婢立刻让范公公送去承恩司?”
修慕轻声问道。
“不急。”
虞语歌将信笺对折,放在一旁。承恩司虽无权私自检视妃嫔家信,她的信亦无甚逾越之处,可这字里行间暗含的幽怨若被有心人窥了去,终是不美。她总是这般,既想宣泄,又怕惹祸,踌躇不定。
窗外,雨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兰穗宫中庭种植的香草气息被雨水浸润得愈发浓郁,透过窗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北面戏亭的方向今日静悄悄的,想来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什么宴会鼓乐。
修慕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垂手站在一旁,垂眸思忖着这宫中的日子,何时才是出头之日。
“修慕,给本小主沏杯花茶。”
这兰穗宫位置佳,连后苑那株大槐树也枝繁叶茂,可虞语歌住在偏殿,总觉得像是借了别人的光。
尤其是后殿盈希台还住着那位从五品良媛崔熙依。想到崔氏,她的唇角便不自觉地向下撇了撇。
不过是沾了铜臭气的出身,偏生摆出一副高洁的模样,听说还擅长骑射,真是不伦不类。陛下竟也给她良媛的位份......自己与她同宫而居,平日尽量避开,倒也相安无事,可每每想起,总觉膈应。
“再去小厨房看看,若有新制的花菇鸭掌,便要一碟来。”
她需要些喜欢的东西,来驱散这雨日的阴郁和心头的滞闷。
修慕沏好茶后,应声而去。
“是,小主。”
虞语歌轻啜一口花茶,闭眼感受着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些。
在这宫中,若没有心机手段,没有子嗣,那便只能蹉跎一生了,她可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耗在这冰冷的偏殿里。
正想着,门被轻轻叩响,修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主,花菇鸭掌来了。”
“进来吧。”
修慕端着一盘热气腾腾、酱香浓郁的花菇鸭掌,另配了一碗苦荞汤饼,并另一个干净的小碟,一同放在虞语歌面前的案几上。
虞语歌夹起一只剥去骨头的鸭掌,再蘸上酱料,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鸭掌筋道,花菇鲜嫩,酱汁浓郁,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她食不知味地用了些,心情并未好转多少,命人撤去餐具,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滴答的雨帘。
恩宠如雨,不知何时,才能淋落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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