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皇宫中处处灯火通明，映得琉璃瓦也泛着粼粼波光。宫道上不时有巡视的羽林军经过，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意。
椒房殿内，烛火摇曳。瑶期正站在明辰娉身边，为她卸下发髻。
......
殿内静极了。
明辰娉侧卧在宽大的凤榻上，身上覆着一层轻软的云丝薄被。
孕中易乏，这午憩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她睡得沉，墨色的长发松散地铺在枕上，衬得那张因孕期而略显丰润、却依旧靡颜腻理的脸庞愈发白皙。
殿外，瑶期带着一等女御们在远处候着，确保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及时察觉，又绝不会惊扰皇后的安眠。
这一觉睡得绵长，首至未时三刻，明辰娉方悠悠转醒。
她并未立刻起身，只是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绣着繁复龙凤和鸣图样的帐顶，目光有一瞬的空茫。
腹中隐隐传来胎动，像小鱼儿轻轻吐了个泡泡，一种奇异饱胀的暖流随之弥漫开来，冲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这是她的孩儿，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子嗣，或许也是......嫡长子或嫡长女。
她轻轻动了动，幔帐外立刻传来瑶期压得极低的声音。
“殿下醒了，可要奴婢伺候洗漱？”
“嗯，进来吧。”
明辰娉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刚醒的慵懒与沙哑。
幔帐被一双巧手轻轻拉开，瑶期带着温柔的笑意躬身近前，身后跟着一溜女御，手里都捧着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
惜莞则指挥着二等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开始整理殿内，点燃更多灯烛，驱散午后的昏暗。
“殿下这一觉睡得可好？”
瑶期一边熟练地扶她坐起，一边轻声问道，顺手为她披上一件外衫。
“尚可。”
明辰娉淡淡道，任由她们伺候着漱口净面。孕期的疲倦感如影随形，但充足的睡眠确实让她精神稍振。
瑶期见她精神尚可，轻声道。
“殿下，这是新做的燕窝羹，您尝尝。”
说完就端来一小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羹。
明辰娉接过，小口抿着，温热的甜羹顺着食道滑下，目光不经意掠过殿内。
地上铺着的厚密西域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火齐屏风折射着温润的光，墙上悬挂的锦绣壁毯图案华美，毫无瑕疵。
“陛下那边......今日朝会似乎散了有一阵了？”
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接过柳娇奉上的另一盏温度恰到好处的蒙顶甘露。
“回殿下，今日朝会散了有一个时辰了。”
晓梦躬身回答。
“前朝传来消息，说陛下今日在乾元殿与丞相、大司农诸位大人议了许久的漕运之事，方才歇下不久。李常侍吩咐了，说陛下有些疲累，暂不让人打扰。”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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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辰娉微微颔首，垂眸吹着茶汤上的热气。大选在即，两月之后，这宫墙之内便不会再是如此光景。
腹中的孩儿，是她眼下最稳固的依仗。陛下近日来的关怀赏赐络绎不绝，八百两银和那些御用布料并内务府惯例赏赐昨日才送入私库，柳娇己登记造册收妥。
这份隆宠，她心中清楚，既有对皇嗣的看重，或许......也有几分旧日情谊。
只是，父亲远在荆州，兄长官阶不高，那份因独宠而生的微薄安全感便又蒙上一层隐忧。她端起皇后的雍容与沉稳，却不能完全压下心底对未来的算计。
瑶期低眉顺眼地守在一旁，轻声问。
“殿下可要去外头走走？孕中多走动有益生产，待会儿您正好也该用晚膳了。”
“也好。”
明辰娉应道，将手中茶盏搁到一旁，缓缓站起身来。
“太医令那边今日可来请过脉了？”
“程太医巳时末来过了，见殿下安睡，便未打扰。只询问了奴婢们殿下的饮食起居，叮嘱一切照旧，安心静养便是。”
晓梦接过话头，细声回禀，她心思细腻，这些事记得最是牢靠。
明辰娉点了点头，略作思忖。
“程太医年事己高，日后让个不起眼的小内侍去太医院探探，看太医院可有青年才俊能接替他。”
按理她对程太医应是放心的，毕竟是先帝时便专职中宫的老人，但太后......她思量着，不若早些提拔太医培养背景干净的自己人，稳妥些。
瑶期心领神会，却也知这不是自己职责内的事，自有惜莞亦或辛超去办，转而下去安排其他女御们准备晚膳和散步的事宜。
明辰娉梳妆毕，只着一身舒适的枣红暗纹团花襄邑锦广袖襦裙，长发松松挽了个髻，斜簪着一支简单的银蝶步摇，缓步走出殿门。
庭院里绿意盎然，惜莞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子。
“殿下，稍后可要传些点心？小厨房备了杏仁酪，或是新进的花生青茶酥？”
柳娇轻声询问。
明辰娉摇了摇头，腹中并无饥饿感，只是有些懒懒的。
她略走几步，便有些乏累，便在庭院中的玉石墩上坐下，瑶期与晓梦左右服侍着，几人轻声闲聊。
晚风吹拂，带着丝丝凉意，明辰娉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想起那件还未完工的小衣。
那是一件用陛下新赏的柔软缂丝料子裁制的婴儿小衣，上面只简单绣了些吉祥纹样。她女红极好，孕期闲暇，便亲手为孩儿缝制衣物，一针一线，皆藏着她不便对外人言的期盼与谨慎的欢欣。
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冲淡了她周身的些许清冷，在这西方宫墙之内，在这短暂的风雨前夕，显得格外温婉而柔和。
瑶期见她面色倦然，轻轻道。
“殿下，不如回去歇息片刻，晚膳时唤您。”
明辰娉睁开眼，望向远处天色渐暗的西方，蟋蟀在草丛中一递一声地鸣叫。她敛下眸中神色，扶着瑶期的手，缓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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