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乾元殿内却颇为凉爽，陆行璋身着轻薄的纱袍，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
“陛下。”
中常侍李北楼的声音在身旁轻柔响起。
“酉时了，您可要传膳？”
“唔？”
陆行璋睁开眼，片刻的迷茫后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不必回紫宸殿用了。”
他想起方才那个梦境，站起身，玄金色的广袖袍舒展开。
“去椒房殿。”
“是。”
李北楼躬身应道，并无丝毫意外，只微微侧首，示意殿外候着的宫人准备銮驾。
陆行璋并未乘坐銮驾，只带着李北楼并几名贴身宫人，信步穿过宫苑。
在树荫下行走，倒也惬意，夕阳将宫殿的影子拉得老长，琉璃瓦上映着暖融的金红。
他享受着这份宁静，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椒房殿，以及殿中那个人。
午憩时梦里有个穿着粉色小衫、玉雪可爱的女娃娃，摇摇晃晃地扑向他，咯咯笑着，嘴里含糊地喊着“爹爹”......那感觉异常真实，醒来后心头仍残留着一丝暖软。
那是他的孩儿。这个认知让他胸腔中充盈起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责任的沉甸甸的满足感。他是帝王，亦将为人父。
椒房殿殿门前双阙高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早有眼尖的内侍飞奔入内通传。
陆行璋刚踏入庭院，便见正殿门开启，明辰娉在一众女御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她身着暗蓝缠枝牡丹万寿纹云锦广袖襦裙，墨发松松挽着，仅簪一支累丝金凤钗，脸颊在夕阳余晖下透着温润的光泽，虽无过多饰物，却自有中宫雍容。
“臣妾恭迎陛下。”
“子姜不必多礼。”
陆行璋上前一步，虚扶了她一把，目光在她腹部短暂停留。
“今日感觉如何？可还疲乏？”
两人相携入殿，椒房殿内的西域毯吸走了脚步声。
“劳陛下挂心，臣妾一切都好，只是偶尔有些乏力，不碍事的。”
明辰娉轻声应答，依着礼制落后半步随着他。
“还是要注意休息。”
陆行璋说着，宫人早己机灵地备好了茶点。他自然地在上首坐下，接过宫人奉上的蒙顶甘露，却只是握在手中，并未立刻饮用。
“朕今日去了西苑。”
他起了话头，语气松快了些。
“马监呈报说新来了几匹西凉马，朕去看过，确实神骏非常，其中一匹性子烈得很，倒让朕想起当年在东宫时驯服的那匹。”
明辰娉眉眼柔和了些许，搭话道。
“那匹红鬃烈马，臣妾还记得。”
陆行璋唇角微勾，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些许。
“午间歇晌时，朕做了个梦。”
他顿了顿，没有详述梦境细节，但目光再次落在明辰娉的腹部。
“梦见个小女儿，甚是伶俐可爱。”
明辰娉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思绪。她抬手轻抚小腹，唇角弯起柔婉的弧度。
“陛下梦兆吉祥，定是孩儿感知到父皇心念了。”
她侧首轻声吩咐。
“瑶期，去将本宫昨日做的那件小衣取来。”
陆行璋目光追随着明辰娉的动作，看着那名叫瑶期的女御捧来一个精巧的藤编小筐，里面是一件用柔软缂丝料子裁制的婴儿小衣，上面用彩线绣着精致的如意云纹，针脚细密均匀。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触手柔软，作者“与枫言”推荐阅读《藏武：天下心计》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心中那团方才在梦中被唤起的暖意，此刻又鲜明了几分。
“陛下瞧瞧。”
明辰娉将小衣拿起，轻轻展开。她看着陆行璋，眼中似有潋滟水光。
“料子是陛下上回赏的，臣妾闲来无事，便想着先做些准备。”
陆行璋看着那件小衣，想象着它被穿在孩子身上的模样，接过来，展开在手中端详，颔首赞道。
“你的手艺自是极好的。只是莫要过于劳神。”
“臣妾知道分寸的。”
明辰娉低声道，垂眸看着陆行璋手中捧着的小衣。心中的思虑如潮水般起伏，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
“能为孩儿亲手缝制衣物，是臣妾的福分，不觉劳累。”
此时，大长秋辛超在外恭敬请示晚膳是否传来。陆行璋将小衣放下，握住明辰娉的手，自然道。
“便在你这儿用吧。”
明辰娉心中微微一松，柔顺地应了。
膳桌很快布置妥当。菜肴琳琅满目，精致可口，显然早有准备，且充分顾及了帝后二人的喜好。
陆行璋面前摆着他偏爱的几样：炸得金黄酥脆的茄夹、切片整齐肥瘦相间的白煮肉、撒着芝麻的花生酥、还有一小碟蜜酥。
而皇后面前，则有一盅专门为她炖煮的羊肉臐，滋补温润，汤色奶白，香气扑鼻。凉拌的水绿菜心、清炖的竹荪汤、腌渍的小乳瓜、还有一盏软糯的荷花粥，也都很适合她现在的口味。
用膳时，陆行璋虽秉持食不言的规矩，但神态放松，偶尔会示意宫人将某样他觉得不错的菜肴挪到明辰娉那边。
明辰娉看着面前多出的那两样菜，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手中银箸，垂眸低声道。
“臣妾谢陛下赏赐。”
她仪态优雅，小口吃着适合孕妇的膳食，间或为他布菜，动作自然。
陆行璋用着晚膳，看着对面灯下面容柔和的皇后，听着她偶尔低声询问宫人菜肴火候可还合适，恍惚间竟有种寻常人家夫妻相处的错觉。
只是这错觉很快便被帝王身份拉回——他注意到皇后即使在他面前，姿态也依旧无可挑剔，带着中宫应有的端庄与距离感。
不过这并无妨。他欣赏她的端庄，也满意她此刻带来的安宁。对于这个为他孕育着第一个子嗣的皇后，在政务劳神之后，他愿意给予这份额外的关怀和亲近。
毕竟年幼时，他曾见过无数个日夜里，母后翘首以盼父皇的身影，却屡屡失落失望，只得转身，在他们姐弟三人期待的目光中，强颜欢笑。
晚膳在一种微妙的和谐中结束。陆行璋用得舒心，明辰娉亦如此。 晚风渐起，窗外传来隐约的虫鸣声，宫人撤去席面，重新奉上香茗。
陆行璋执起茶盏，轻啜一口，又坐了片刻，问了问程太医平日请脉的情况，叮嘱她务必安心静养。
“臣妾谨遵陛下教诲。”
明辰娉柔顺地应道，目光温柔中带着几分恭谨。
窗外天色己全然暗下，宫灯次第亮起。
陆行璋估摸着时辰，还有份不太紧急的奏疏需要过目，便起身准备回紫宸殿。
明辰娉也随之相送。
“夜里凉，你早些歇息，莫要送朕了，朕明日再来看你。”
陆行璋说着，自己却并未立刻迈步，只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
“臣妾恭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明辰娉领着宫人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带着些许依依之意。
陆行璋这才转身，步伐不急不缓，带着李北楼等人离去。
殿内，明辰娉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首至那道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首起身来。
她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在转身回殿时，手无意识地又抚上了腹部，目光在温婉之下，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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