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檐角的水珠顺着青瓦滴落，溅起细碎的水花。
苏蕊瑶一身素白孝衣，裙摆沾着几分泥泞，踏入镇国公府正厅的那一刻，满堂哀乐骤然滞了滞。
白幡高悬，褶皱间还凝着未干的湿意，柳氏压抑的呜咽混着香烛的烟气，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她目不斜视，目光越过哭倒在地、发髻散乱的柳氏，直直落在厅中那具盖着素色白布的尸身上，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角，指腹触到内里暗藏的银针，才稍稍稳住心神。
“苏蕊瑶！你这个毒妇！还有脸来！”
柳氏眼角瞥见那抹素白身影，猛地挣脱苏承安的钳制，指甲挠着地面扑上来，发髻上的银簪摇摇欲坠，“肯定是你杀了蕊言！你嫉妒她、容不下她，我要撕了你为蕊言报仇！”
玄景珩身形微动，如一道墨色屏障稳稳挡在苏蕊瑶身前，冷眸扫过柳氏癫狂的面容，声音寒如冰霜：“柳夫人自重。瑶儿刚解完剧毒，身子尚未痊愈，经不起你这般撒野。若再胡来，休怪本王不客气。”
苏承安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厉声喝止：“够了！闹够了没有！蕊言尸骨未寒，你在这里丢人现眼，是想让镇国公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吗？”
他转头看向苏蕊瑶，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疑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你既来了，便有话直说，不必故作姿态。”
苏蕊瑶没理会周遭或怨毒、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尸身旁，指尖微微颤抖着，缓缓掀开了白布一角。
苏蕊言的脸上还凝着临死前的惊恐，唇色泛着青灰，毫无血色，脖颈处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隐在衣领下，边缘光滑利落，显然是被利器瞬间封喉的致命伤。
她心头猛地一紧，前世姐妹反目、刀戈相向，苏蕊言拿着匕首刺穿她胸膛的画面骤然浮现，与眼前这张苍白的脸重叠，喉间泛起一阵难言的涩意。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从侧门跑进来，正是苏蕊言的贴身丫鬟青禾。
她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发髻散乱，孝衣上沾着泥土和泪痕，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折得整齐的信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块玉佩，见到苏蕊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哽咽道：“大小姐……这、这是二小姐临死前亲笔写的，她特意嘱咐奴婢，务必亲手交给您！还有这块玉佩，是二小姐随身戴了十几年的物件，她说您见了，自然就明白……”
苏蕊瑶弯腰接过信笺与玉佩，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带着雨气的未干潮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展开信纸，苏蕊言熟悉的娟秀字迹跃入眼帘，只是往日工整的笔画此刻却潦草歪斜，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与慌乱，满纸密密麻麻的“对不起”，像一根根细针，刺得她眼眶瞬间发酸——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上辈子我猪油蒙了心，被顾明轩的花言巧语骗了，跟着他一起害你，夺你的婚约，抢镇国公府的权柄兵权，最后让你含恨而终，我错得离谱！我从来没想过，死后竟能重活一世。这一世，我日日活在愧疚里，看着你小心翼翼地活着，看着顾明轩那虚伪的嘴脸，慕羽晚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就恨不得杀了前世的自己！顾明轩要杀我灭口，他根本不是真心帮我，只是想利用我对付你、夺取镇国公府的兵权！我早已查清，现在这个顾明轩是假的，真正的顾明轩早就被我悄悄处理了，这个假货看似是我安插的棋子，实则是给姐姐你留的‘引线’！我故意顺从他的心意，假意与你为敌，就是想在死前给你留下线索，帮你除掉这个隐患。姐姐，我的命本就该还给你，能死在这假货手里，换你日后平安，我心甘情愿。这块玉佩是我们小时候一起摔碎的，我找能工巧匠复原了，里面藏着东西，你务必收好，千万别落入外人手里。若有来世，我们一定做真正的好姐妹，再也不互相伤害，再也不被旁人挑拨……”
信纸在指尖簌簌作响，苏蕊瑶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前世的怨恨与今生的震惊、错愕、酸涩交织在一起，让她胸口闷得发慌。
原来苏蕊言也重生了，原来她这些日子的“针对”都是假意，原来身边那个步步紧逼的顾明轩，竟是个冒牌货！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温润的白玉触手生凉，正是她们小时候一起在假山后贪玩摔碎的那一块。
记得当时两人还为了这事哭了好久，碎片被她随手扔在了花丛里，如今这玉佩竟完好无损，边缘还带着细微的打磨痕迹，显然是被人精心修复过的。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肯定是你杀了蕊言，还伪造了这封信！”
柳氏缓过劲来，挣扎着爬起来想抢信纸，玄景珩眼神一冷，抬脚轻轻一挡，柳氏便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半天爬不起来。
苏承安始终没看那封信，却见苏蕊瑶脸色骤变，攥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蕊言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蕊瑶将信纸折回原样，指尖按在玉佩的凹陷处，眸底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只剩一片寒凉的平静。
面对苏承安的急切追问，她没有展开信纸，也未提及重生与假顾明轩的秘辛，只淡淡开口，声音清冽如雨后寒泉：“蕊言信中说，她的死是一场意外，与旁人无关，我并非有意害她。”
一句话，让正挣扎着爬起的柳氏瞬间僵住，随即爆发出更癫狂的哭喊：“你胡说！你在撒谎！”
她挣脱仆妇的束缚，头发散乱如枯草，指甲尖利如爪，疯了似的扑向苏蕊瑶，“肯定是你篡改了信！是你杀了蕊言！你这个毒妇，我要撕了你！”
玄景珩早有防备，侧身揽住苏蕊瑶的腰往后一退，柳氏扑了个空，重重摔在青砖地上，额头磕出一道红痕。
可她像是不知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死死盯住苏蕊瑶手中的信笺，嘶哑喊道：“把信给我！让我看看！蕊言不会这么说的，是你逼死她的！”
苏承安脸色愈发凝重，盯着苏蕊瑶：“仅此一句？信中就没说别的？”
“没有。”
苏蕊瑶语气未变，掌心却将信笺与玉佩攥得更紧，“她只说意外，让我不必自责。”
她不能此刻暴露真相，假顾明轩现身，过早摊牌只会打草惊蛇，苏蕊言用性命换来的线索，绝不能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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