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摇曳，映着正厅里凝滞的死寂。
苏蕊瑶守在苏蕊言的棺木旁，一身素白孝衣浸着夜露的寒气，眼底布满红血丝，却毫无倦意。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天刚蒙蒙亮时，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她才缓缓抬眼，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天亮了，让蕊言入土为安吧。”
这话一出，一直瘫坐在角落的柳氏猛地抬头，眼底血丝迸裂，疯癫地嘶吼：“不准埋！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凭什么就这么草草下葬？苏蕊瑶，你是不是怕夜长梦多，想毁尸灭迹！”
苏承安脸色沉郁，看向苏蕊瑶的目光越发复杂。
他知道柳氏难缠，可苏蕊言尸骨已寒，总不能一直停灵在此。
正要开口，却见苏蕊瑶缓步走到柳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没有半分温度：“柳姨，蕊言临终前特意嘱咐，愿早日归葬，不愿叨扰旁人。你这般阻拦，是想违背她的遗愿？”
“你胡说！”
柳氏挣扎着起身，却被苏蕊瑶身边的玄景珩冷冷一瞥，瞬间僵在原地。
玄景珩周身气压极低，墨色衣袍无风自动，沉声道：“镇国公府的丧事，自有规矩。柳夫人若再胡搅蛮缠，本王不介意请你去偏院‘静养’。”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放肆——玄景珩的手段，她早有耳闻，真要被关起来，她连女儿的葬礼都未必能参加。
苏承安见状，终究是松了口：“按瑶儿说的办，即刻准备下葬事宜。”
柳氏被玄景珩的冷威镇住，嘴唇嗫嚅着，终究没敢再哭闹，只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无声落泪，模样凄惨却无人同情。
苏承安挥手示意，四名精壮大汉应声上前，皆是镇国公府的护院，身形挺拔，动作利落。
他们小心翼翼地托住棺木四角，低喝一声便稳稳抬起，棺身未晃分毫，素白的棺布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带着几分肃穆。
“出发。”
苏蕊瑶沉声道，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她一身孝衣，背影单薄却挺直，掌心始终攥着那枚玉佩，指尖早已被硌得发红。
玄景珩紧随其后，墨色身影如影随形，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遭，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送葬队伍沿着青石板路前行，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湿土与香烛混合的气息。
镇国公府的仆从们手持白幡，沉默地跟在棺木后，脚步声轻缓，唯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啜泣，划破清晨的宁静。
苏蕊瑶走在最前，目光警惕地观察着两侧。
棺木稳稳落入早已挖好的墓穴，青石板般的墓壁衬得素白棺身愈发肃穆。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墓园中，照得新翻的泥土泛着的光泽。
苏蕊瑶亲自上前，抓起一把黄土，缓缓撒向棺木。
泥土簌簌落下，敲在棺盖上发出轻响，像是在与逝者作最后的道别。
身后的仆从们跟着动手，纸钱如蝶翼般纷飞，漫天飘洒，有的落在墓坑边缘，有的被晨风吹起，打着旋儿掠过众人的孝衣，最终归于尘土。
“蕊言，一路走好。”
苏蕊瑶轻声呢喃，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几分释然。
她抬手，将一叠叠黄纸投入一旁燃起的火盆中。
火苗“腾”地窜起，舔舐着纸钱，化作阵阵黑烟袅袅升空，夹杂着纸灰碎屑，随风飘散。
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底的红血丝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掌心的玉佩依旧被攥得紧紧的。
柳氏站在一旁，早已没了之前的疯癫，只是呆呆地望着墓穴，泪水无声滑落，滴在胸前的孝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机械地拿起纸钱，一张一张丢进火里，动作迟缓，嘴里喃喃着：“言儿，娘对不起你……娘没能保护好你……”
苏承安面色凝重，亲手点燃三炷香，插入墓前的香炉中。
香烛燃起，青烟袅袅，与纸钱的黑烟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烟火与泥土混合的特殊气息。
他深深鞠躬，再抬头时，眼底已满是沉痛：“蕊言，是爹疏忽了，让你遭此横祸。你放心，爹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玄景珩站在苏蕊瑶身侧，墨色衣袍在风中微动。
他没有多言，只是默默拿起一叠纸钱，投入火盆。
火光映在他冷冽的眸中，添了几分暖意。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蕊瑶身上，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防备着周遭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动。
仆从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的继续撒着纸钱，漫天飞舞的纸钱如同一场无声的雨，覆盖了墓坑周围的土地；有的添着蜡烛，两支白烛立在墓前，烛火摇曳，光晕柔和，照亮了墓碑上尚未刻字的空白石板；还有的将供品一一摆放整齐，糕点、鲜果、酒水，满满当当，都是苏蕊言生前爱吃的东西。
火盆中的纸钱越烧越旺，噼啪作响，纸灰随着热气升腾，又缓缓落下，落在苏蕊瑶的发间、肩头。
她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焰，仿佛要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焚烧殆尽。
前世的背叛与伤害，今生的愧疚与救赎，都随着这烟火，一同埋入这方墓穴之中。
苏承安示意仆从们开始填土，几名大汉手持铁锹，一锹一锹地将泥土铲入墓坑。
泥土落下的声音沉闷而厚重，渐渐将棺木掩埋。
随着泥土不断堆积，一座新坟渐渐成型，最终隆起在墓园之中。
待填土完毕，仆从们将一块临时的木牌立在坟前，上面用朱砂写着“镇国公府二小姐之墓”。
柳氏扑在坟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哭声悲切，在空旷的墓园中回荡，令人心碎。
苏蕊瑶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柳氏的后背，语气平静：“柳姨，蕊言已经入土为安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要保重身体。”
柳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中虽仍有怨怼，却已少了几分之前的疯狂：“若不是你……”
话到嘴边，却终究没能说下去。
她知道，此刻再多的指责，也换不回女儿的性命。
苏承安叹了口气，上前扶起柳氏：“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这里交给下人打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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