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吱呀”落锁的声响刚过，廊下便传来一道尖细的冷哼。
苏蕊瑶抬眼，正撞进苏蕊言带着怨怼的目光里——她双手死死卡着腰，米白色软缎衣裙裹着紧绷的身子，领口绣的银线海棠本该显娇俏，此刻却随着她拧眉的动作，透着股刻薄的紧绷感。
“哟，这不是咱们国公府的大小姐吗？”
苏蕊言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里淬着冷意，目光扫过苏蕊瑶发间的白玉簪时，更是毫不掩饰地讥讽，“在景王府住了一夜，连簪子都换了新的，莫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家的姑娘，急着攀高枝了？”
青禾听得脸色发白，刚要开口反驳，却被苏蕊瑶抬手按住。
她指尖着披风系带，目光淡淡落在苏蕊言身上：“我的事，与妹妹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
苏蕊言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整个府里谁不知道你前阵子还追着太子殿下跑，如今转头就跟景王不清不楚！传出去，丢的可是咱们镇国公府的脸！”
这话尖锐得像针，刺得周围空气都沉了几分。
恰在此时，柳氏端着描金茶盘从书房方向过来，石青色褙子上的暗纹随着脚步晃动，她瞥见廊下的动静，却没上前阻拦，只站在不远处，端着茶盘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默许——
苏蕊瑶还没开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母亲沈氏带着哭腔的唤声：“瑶瑶！我的瑶瑶！”
沈氏提着素色襦裙奔过来，鬓边的银丝都乱了，看见苏蕊瑶的瞬间，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肩头，沈氏的声音哽咽得发颤：“你这孩子！昨天一夜没回，娘听景王府的人说你落水，心都要碎了！刚才还听见些混账话，是谁敢这么编排我的女儿？”
她说着，抬头看向苏蕊言，目光里满是护犊的凌厉。
苏蕊言被看得一缩，躲到柳氏身后，柳氏这才不得不走上前，端着茶盘的手微微晃动：“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蕊言也是担心姐姐，才失了分寸……”
“担心？”
沈氏冷笑一声，将苏蕊瑶护在身后，“担心就是说她攀高枝、丢府里的脸？我女儿清清白白，在景王府是受了风寒被照顾，轮得到旁人说三道四？”
柳氏被怼得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苏蕊瑶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袖，轻声道：“娘，我没事，别气坏了身子。”
沈氏这才放缓了语气，转身捧着她的脸仔细打量，指腹擦过她眼下的淡青，眼眶又红了：“没事就好，娘已经让小厨房炖了姜汤，快进屋，别在这儿受气。”
正说着，书房门开了，苏承安走了出来。
他穿着藏青色常服，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担忧，扫过廊下的情景，沉声道：“有什么事进屋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柳氏拉着苏蕊言不敢再作声，苏蕊瑶跟着父母往正厅走，身后还传来苏蕊言不服气的嘟囔，可她已全然不在意——
青瓷碗里的姜汤还冒着热气，琥珀色的汤汁裹着姜香漫进鼻腔。
苏蕊瑶捧着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耳尖却又悄悄发烫——哪里是受了风寒，昨夜不过是与玄景珩相处时太过羞怯，才让脸色泛红，连带着旁人都误会了。
她小口啜着姜汤，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夜的画面：玄景珩抱着她时沉稳的心跳，吻她时温柔的气息，还有他为她准备白玉发簪时的细心。
虽将第一次交予他，可她从未后悔，反而觉得满心踏实——这一世，她总算选对了人。
“爹，您是没听见旁人怎么说的！”
尖利的声音突然划破厅内的安静，苏蕊瑶回神时，正见苏蕊言挽着苏振庭的手臂，身子轻轻晃着，脸上满是“担忧”，眼底却藏着幸灾乐祸，“外面都在传，姐姐跟景王在府里待了一整晚，指不定……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姐姐名声毁了，咱们镇国公府的颜面可怎么办啊！”
这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心里发疼。
柳氏立刻上前两步，顺着女儿的话头道：“是啊老爷，蕊言也是为了姐姐好。女孩子家的名声多重要，哪能跟外男单独待一整晚？就算景王身份尊贵，也该避避嫌才是。”
“你胡说什么！”
沈氏猛地站起身，将苏蕊瑶护在身后，目光凌厉地扫向柳氏母女，“瑶瑶是受了惊落水，景王好心留她休养，还特意派侍卫回府说明情况，哪里就见不得人了？你们母女俩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苏蕊言被沈氏的气势吓了一跳，却还是咬着唇，眼眶红红地看向苏承安：“爹，我真的是为了姐姐好……您看她今天回来，发簪都换成新的了，指不定是景王殿下给的，这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岂不是要迁怒咱们家？”
苏蕊瑶握着碗的手紧了紧，心头冷笑——苏蕊言哪里是为了她，不过是见她与景王走近，又嫉妒又不甘，想借父亲的手让她难堪罢了。
她刚要开口反驳，却见沈氏已红了眼眶，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带着哽咽：“瑶瑶别怕，娘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看着母亲熟悉的眉眼，苏蕊瑶鼻尖突然一酸，前世母亲为了护她，被太子的人推下台阶，冰冷的石阶染满鲜血的模样瞬间涌上心头。
那时她被囚禁在冷宫，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能在梦里一遍遍回想母亲护着她的样子。
如今重生，母亲就站在她身边，依旧这般护着她，这份暖意让她鼻尖发烫。
她抬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我没事，她们说的都是假的，景王是正人君子，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苏承安皱着眉，看了看满脸委屈的苏蕊言，又看了看被沈氏护着的苏蕊瑶，沉声道：“好了，别吵了！瑶瑶刚回来，身子还弱，有什么事日后再说。柳氏，你带着蕊言回去，好好教她怎么说话！”
苏蕊言还想再说，却被柳氏拉了拉衣袖，只能不甘心地瞪了苏蕊瑶一眼，跟着母亲悻悻地退了出去。
厅内终于恢复安静，沈氏捧着苏蕊瑶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瑶瑶，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后有娘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苏蕊瑶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心头满是庆幸
——
柳氏带着苏蕊言刚踏进二房的院子，身后的房门便被“砰”地一声甩上，震得窗棂上的雕花挂件都晃了晃。
苏蕊言转身扑到梳妆台前，抬手就将台上的鎏金镜匣扫落在地，翡翠梳子、珍珠耳坠滚了一地，碎裂的镜片溅起寒光，映得她眼底的怒意愈发浓烈。
“凭什么！”
她抬脚踹向桌腿，实木桌子撞得墙面发出闷响，“以前的苏蕊瑶，不就是个围着太子殿下转的蠢货吗？怎么才几天不见，她就敢跟我顶嘴，还能让景王护着她！”
柳氏连忙上前拉住她，压低声音劝道：“我的儿，你小声点！这要是被人听见，传到他们耳朵里，又要惹麻烦了。”
她捡起地上的耳坠，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娘知道你委屈，可苏蕊瑶如今有景王撑腰，咱们暂时动不得她。”
“动不得？”
苏蕊言甩开母亲的手，抓起桌上的青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我就是不服气！以前她什么都不如我，穿的戴的都要跟我抢，如今倒好，她攀上了景王，连爹都护着她！你看她今天回来那副样子，发簪是新的，衣服也是景王府的料子，指不定在景王府受了多少优待！”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正厅里的画面——
苏蕊瑶被沈氏护在身后，苏承安厉声让她们母女退下，连柳氏都只能陪着笑脸认错。
这一切，都让她嫉妒得发疯。
“我就是想不通，”
苏蕊言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攥着裙摆，“她以前那么蠢，为了太子殿下，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还敢拒绝太子，转头就跟景王走那么近！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装出一副懂事的样子！”
柳氏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说不定是走了什么运，被景王看上了。不过你也别太着急，苏蕊瑶性子刚，如今又得了势，说不定哪天就会惹祸上身。咱们先忍着，等找到机会，总能让她吃点苦头。”
“机会？”
苏蕊言抬起头，眼里满是不甘，“我等不了！她不过是个重生的……”
话到嘴边，她突然停住，眼神有些慌乱。
柳氏愣了一下，追问：“重生？什么重生？”
苏蕊言连忙摇头，掩饰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说说。”
她心里却更乱了——
这个念头让她更害怕，也更愤怒。
她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片，咬牙道：“不管她是怎么变的，我都不会让她好过！”
柳氏看着女儿眼底的狠劲，没有再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的碎瓷片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极了这对母女心中翻腾的妒火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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