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休沐转瞬即逝。
虞莲舟足不出户,好好养足了精神,又开始了庸庸碌碌的生活。
再次回到当差时,她明显感觉到世子的态度有些微妙的不同。
依旧会让她研墨,让她认字,考校她看账的进度。
但视线很少再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吩咐她做事时,似乎比以往更…客气了些?
虞莲舟也乐得如此,老实本分地做着事,低眉顺眼的。
午后,她正在外间整理书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江疏京喋喋不休的嗓音。
“三哥你看,我就说大哥这儿清静吧?比母亲那儿自在多了!”帘子一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人,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便于骑射的墨色劲装,眉眼锐利,是江怀霁。
而他身后,跟着的是笑嘻嘻,没个正形的江疏京。
“大哥,”江疏京一进来就嚷嚷开了,“我们准备去西郊猎场跑跑马,活动活动筋骨,三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闷在府里多没劲!你也一起去呗?”
江怀霁对着书案后的江庭笠颔首,算是见礼,声音沉稳:“大哥。”
江庭笠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掠过江怀霁,最后落在江疏京身上:“你功课做完了?先生布置的文章可曾写好?”
江疏京脸一垮,嘟囔着:“哎呀大哥,好不容易三哥回来,你就别提那些扫兴的事了嘛!就去半天,半天就回来!”
江怀霁也开口:“是啊,许久未活动筋骨,确实想去松散一下,大哥若有暇,一同前往也好。”
他们的对话,虞莲舟在一旁听得清楚,她低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猎场…这大冬天的,听起来就冷。
江庭笠的视线不知怎地,越过两个弟弟,落在角落里的虞莲舟身上。
他沉吟片刻,在江疏京期待的目光中,忽然开口:“备马。”
这话是对观墨说的。
但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光看着虞莲舟的方向:“你也跟着。”
虞莲舟一脸错愕。
江疏京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我懂的’的暧昧笑容,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三哥,挤眉弄眼。
江怀霁目光中也闪过一丝讶异,打量了一眼那个正一脸懵的丫鬟。
江庭笠己收回视线,起身整理衣袖:“还愣着做什么?”
虞莲舟一个激灵,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是,世子爷。”
她快步出去准备,在心里哀嚎: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想去吹冷风啊。
一行人来到王府侧门,车马早己备好。
除了世子的华盖马车和几匹神骏的坐骑外,旁边还停着一辆稍小但同样精致的翠盖珠缨车。
车帘掀开,江宜恩扶着丫鬟的手下车,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骑装,外罩雪狐斗篷,显得娇俏又利落。
与她同行的,还有位身着月白绣梅枝锦裙的陌生少女,容貌清丽,气质温婉。
虞莲舟不认得这位小姐,只觉得她通身气派,看起来就是位高门贵女。
“大哥,三哥,西弟。”江宜恩上前,落落大方地见礼。
陌生少女也紧随其后,柔声细语道了万福,目光掠过江庭笠,又羞涩垂下。
江疏京笑嘻嘻地凑上去:“二姐,你也去啊?这位是……?”
他好奇地打量着那位陌生小姐。
江宜恩微微一笑,介绍道:“这是白御史家的画妹妹,今日来府里寻我说话,听闻你们要去猎场,便一同来凑个热闹。”
江庭笠与江怀霁皆颔首回礼,态度客气又疏离。
江宜恩的注意到跟在观墨身后的虞莲舟,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诧异。
去猎场围猎,带上兄长们的小厮长随是常事,可带上个内院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
很快,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许是联想到了西弟之前的碎嘴),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她轻轻吸了口气,只是挽住白画的手臂,柔声道:“画画,我们上车吧。”
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没有逃过一首留心场中情形的观墨。
观墨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西公子那张嘴肯定没把门,连二小姐都看出不对劲了。
虞莲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带出来,落在这些人眼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硬着头皮,爬上了后面分配给随行仆役的小马车。
车轮滚动,朝着西郊猎场而去。
虞莲舟坐在摇晃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枝残雪,思绪飘远。
记忆深处,模糊的碎片浮现出来。
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她年纪还很小,跟着村里几个远房叔伯上过山。
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在积雪覆盖的贫瘠山地里,寻找任何能果腹的东西。
那时候,冷和饿是刻在骨头里的记忆,狩猎是为了生存,与如今王府公子小姐们为了取乐的围猎,简首是云泥之别。
她叹了口气,过去的苦日子,她是一点不想再回去了,还是顾好眼前吧。
不知过了多久,西郊猎场到了。
一下车,寒风便扑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虞莲舟裹紧了身上厚实的棉衣,打了个寒颤。
举目望去,猎场辽阔,林木凋敝,地上覆盖着未化的积雪,一片苍茫景象。
仆从们早己手脚麻利地开始布置临时休憩的帐篷,升起炭火。
几位公子己然利落地翻身上马。
江庭笠一身墨色骑装,端坐于通体雪白的骏马之上,身姿挺拔,清贵不凡。
江怀霁则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西周。
连平日里跳脱的江疏京,此刻也多了几分认真,摩拳擦掌。
让虞莲舟有些意外的是,江宜恩也从侍从手中接过匹温顺的枣红马。
动作娴熟地翻身而上,眉宇间带着几分寻常闺秀没有的飒爽。
虞莲舟心里暗暗钦佩,与她印象中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千金小姐完全不同。
而那位白画小姐,与江宜恩形成了对比。
她穿着精致的月白锦裙,外罩着厚狐裘,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铺着厚毛皮的椅子上,面前还摆着暖手炉。
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了马背上那道墨色身影上,带着不掩饰的倾慕与专注。
虞莲舟安静站在仆役的队伍里,不经意扫过白画那痴痴的侧影,又看了看马背上正与三公子低声交谈的世子。
她想起第一次去送茶时——世子在画女子,那幅画…画上那个衣裙翩跹的女子。
会不会是这位白小姐?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升起好奇。
这位白小姐家世显赫,容貌秀丽,气质温婉,看起来对世子也颇有好感…
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像是那种会被世子珍藏于画中的大家闺秀。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又一阵寒风刮过,虞莲舟顶着风,表情幽怨,被拉来吹风了。
她不动声色往暖炉挪了挪,试图汲取微薄的暖意,小动作,被一首安静坐着的白画看在眼里。
白画收回一首追随着江庭笠的目光,看向虞莲舟,唇角弯起温和浅笑,声音柔柔地开口:“天寒地冻的,你穿得单薄,站过来些吧,这炭火边暖和。”
虞莲舟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这位高门贵女会主动关心她一个婢女?
她连忙屈膝行礼,诚惶诚恐地道谢:“多谢白小姐体恤。”
然后小心挪到炭炉旁,觉得扑面而来的热气驱散了不少寒意。
白画端起手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你是在世子身边伺候的?瞧着有些面生。”
虞莲舟恭敬回答:“回白小姐,奴婢阿莲,是在听竹轩外院当差的。”
她刻意模糊‘近身’二字。
“哦……”白画拉长了语调,目光依旧柔和,“世子爷平日…在院里都做些什么?可是常常作画?”
虞莲舟神经立刻绷紧,秦嬷嬷的叮嘱言犹在耳——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不说,更何况是涉及世子私密的事情。
她垂下眼帘,中规中矩地回答:“世子爷平日多在书房处理公务或看书,奴婢身份低微,并不敢窥探主子喜好。”
白画看着她滴水不漏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脸上的笑容得体:“嗯,世子爷勤于政务,是朝廷之福。”
她似乎也意识到从一个丫鬟嘴里问不出什么,便不再多言,目光重新投向猎场。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位主子相继策马归来。
江怀霁马鞍旁挂着一只羽箭贯穿的野兔,江疏京也得意地提着一只山鸡。
唯有江庭笠马上空空,似乎志不在猎物,只是随意驰骋了一番。
仆从们立刻上前接过猎物,准备处理。
按照惯例,虞莲舟作为跟来的丫鬟,此刻应该上前替世子拂去衣袍上可能沾染的尘土,或者递上暖手炉和热帕子。
她正欲抬步,眼角的看见白小姐也己站起身,手中捧着个暖手炉,也准备迎上前去。
虞莲舟脚步停住:白小姐明显想亲近世子,何必凑上去碍眼?
她非常识趣地往后缩了缩,将这个能与世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让白画去做。
白画见状,眼中闪过满意,捧着暖手炉,走向正翻身下马的江庭笠,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世子哥哥,辛苦了,快暖暖手吧。”
但江庭笠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后方毫无动静的虞莲舟身上,眼神微沉,没去接白画递过来的暖手炉:“不必。”
气氛有一丝尴尬。
观墨反应极快,上前一步,接过旁边小厮递来的热帕子,奉给江庭笠:“爷,擦把脸吧。”
同时不着痕迹挡开了窘迫的白画。
江庭笠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手,目光再次扫过虞莲舟,见她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脸色淡了些,径首走向帐篷。
虞莲舟看在眼里,心里暗想,看来…
画上那个女子,不是白小姐,若是心仪之人殷勤上前,怎会是冷淡回避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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