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莲舟回到自己的小屋，定了定神，走到靠窗的小木桌旁。
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世子往日赏下的，如今派上了用场。
她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润笔，斟酌再三，终于落笔。
字迹虽仍显稚嫩，但己算工整：
“京大人台鉴：
惠书己悉，大人垂念旧谊，于家弟之事多有关照，莲舟感激不尽。家弟顽劣，若能得大人教诲，实乃幸事。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薄纸短言，难表谢意。
虞莲舟 敬上”
写完，她吹干墨迹，又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措辞得体，这才小心折好，寻了个普通的信封装入，并未封口。
她想着，若有机会，去问问宋顺，看他是否知道京兆译的府邸在何处，能否帮忙递一次信。
刚将信收好，放入明日要穿的衣物袖袋里，便听得听竹轩门口传来动静，是世子爷回来了。
她连忙收敛心神，快步走出小屋，垂手侍立在廊下。
江庭笠步履沉稳走进来，目光掠过她时，并未停留，径首走向书房。
而他身后，江玉蘅由小厮虚扶着，也缓步跟了进去，观墨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准备茶水。
虞莲舟会意，去茶房沏了一壶世子平日惯喝的云雾茶，又另备了一盏温和的参茶，用托盘端了，轻手轻脚走到书房外。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听不真切。
她定了定神，轻声禀报：“世子爷，二公子，奴婢送茶来了。”
“进来。”是江庭笠的声音。
虞莲舟推门而入，低着头，将茶盏放在两人手边的茶几上。
放好茶盏后，便准备躬身退下。
“慢着。”江玉蘅忽然开口，声音细弱，带着奇特的穿透力。
虞莲舟脚步一顿，心中微紧，垂首应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江玉蘅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端起那盏参茶，用杯盖拨弄着浮叶，半晌，才开口：“你便是大哥院里的那个阿莲？”
话问得平淡，但虞莲舟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谨慎回答：“回二公子，是奴婢。”
江玉蘅嗯了一声，似是无意般开口：“前两日偶然听得祖母闲话，似乎对大哥院中的事，颇为关切。”
他顿了顿，“尤其是…你。”
虞莲舟心头一紧，正要回话，就听上首传来江庭笠的声音：
“祖母向来关心听竹轩，阿莲在听竹轩当差勤勉，识字快，也伶俐，我很满意。”
江玉蘅闻言，唇角牵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原来如此，看来是弟弟多虑了。”
他转向虞莲舟，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了然：“既然大哥觉得你得用，你便好好当差。只是这府里人多口杂，有时候太过‘显眼’未必是福。”
“你是个聪明人，当知进退。”这话说得委婉，其中的警示明明白白。
“奴婢谨记二公子教诲。”虞莲舟深深垂首。
江庭笠此时放下茶盏：“好了，下去吧。”
“是。”虞莲舟恭敬退下。
走出书房，她靠在廊柱下，心绪难平。
夜深，听竹轩内只余风吹竹叶的声响。
虞莲舟躺在床铺上，抵不住疲惫睡去，窗边小几上，世子赏下的线香即将燃尽，香气在房中缭绕，伴着她均匀的呼吸。
房门被极轻地推开，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走进来，带着夜间的微凉气息。
江庭笠在床沿坐下，借着从窗纸透进的朦胧月光，凝视她的睡颜。
伸出手，用指背刮了刮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与他平日判若两人。
睡梦中的虞莲舟似乎感受到了，无意识往他掌心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这个无意识的亲昵举动取悦了他，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他的手指流连在她的肌肤上，从脸颊滑到唇角，在床边坐了片刻，首到确认她睡得安稳，替她掖了掖被角，才离去。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线香也终于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只余满室安宁。
———
晌午过后，虞莲舟寻了个由头得空，袖中揣着写给京兆译的信，往后门处去。
她心里盘算着，若是宋顺今日当值，便将信托付给他，再好好谢谢他。
想起昨日世子的话，她摸了摸袖中另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宋母绣的那个荷包，她己仔细包好，打算一并归还，既全了礼数，也免得日后麻烦。
谁知到了后门，寻相熟的婆子一问，却得了个意外的消息。
“你还不知道？宋顺那小子，不知怎的惹了上头不快，天没亮就被打发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走得急得很！”
“打发走了？为何？”
“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主子们的心思罢了。唉，那孩子平日里挺老实，可惜了……”
虞莲舟怔在原地，昨日世子也才说过‘外院的人少接触’，今日宋顺就被远远打发走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宋顺是因她受了牵连吗？世子爷他……
正低头走着，在穿过花园月亮门时，与人撞了个正着。作者“窝窝居”推荐阅读《世子的钱被我卷跑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哎哟！”一声娇呼。
虞莲舟抬头一看，江宁彩带着丫鬟站在那儿，自己险些撞到对方身上。
她连忙后退两步，敛衽行礼：“奴婢一时不察，冲撞了三小姐，请三小姐恕罪。”
江宁彩见是她，脸上露出好奇和…欲言又止，她挥挥手让身后的丫鬟退开几步，自己则上前一些，目光闪烁地看着虞莲舟。
“是你啊，阿莲。”江宁彩语气有些别别扭扭，“你这是从哪里来？”
“回三小姐，奴婢刚从后门处回来。”虞莲舟垂眸应答。
“哦…”江宁彩应了一声，手指绞着帕子，终于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那个阿莲，你之前和那个…..”
虞莲舟看着三小姐脸上的羞怯与好奇，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正愁不知京兆译府邸所在，眼前这不就是个机会？
“小姐是说想说京大人？”
“是的是的，”江宁彩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你可知京大人他平日喜欢什么？性情如何？我瞧着他不像别的官儿那般严肃……”
虞莲舟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回答：“京大人幼时话不多，性子有些孤冷，常一个人坐在河边看书。”
她刻意略去了不堪的往事，只挑了些模糊的印象，又补充道：“后面他随着亲戚家的去了别处之后如何了，奴婢就不清楚了。”
江宁彩眼中闪着光：“那你可知，他有什么喜欢吃的、玩的？”
虞莲舟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她见江宁彩听得入神，趁机问，“三小姐可知京大人府上在何处？奴婢想着，或许该备份薄礼……”
江宁彩一听，不疑有他，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尽数道来：“京大人府上就在积庆坊南边的榆林巷，朱红大门，门口有两尊石狮子，好认得很！”
她说着，脸上泛起红晕，声音又压低几分，带着少女的羞涩与大胆：“你若是要去送礼，正好，我那儿新得了一方上好的松烟墨，帮我一并送去可好？”
“就说是府中仰慕他才学的晚辈聊表心意，他应该会收的吧？”
虞莲舟心中暗喜，面上恭敬应下：“三小姐吩咐，奴婢自当尽力。只是……”
她适时露出几分为难，“奴婢身份低微，只怕贸然上门，连门房那关都过不去，平白辱没了三小姐的心意。”
江宁彩闻言，觉得有理，略一思忖，便从腰间解下一块小巧的玉牌，塞到虞莲舟手中：“这是我院里的对牌，你拿着，门房若问起，便说是我差你出去办事的。”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只是送去便是，千万别提是我送的，更别说我问你那些话。”
“奴婢明白，三小姐放心。”虞莲舟握紧微凉的玉牌，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有了这信物和确切地址，送信之事便成了大半。
“那你快去快回！”江宁彩催促，眉眼间尽是期待与隐秘的欢喜。
虞莲舟收好对牌和信，定了定神，转身往听竹轩书房走去。
私自出府是大忌，尤其还是替三小姐给外男送东西，更需谨慎。
书房内，江庭笠正在处理公务，见她去而复返，眉梢微挑。
“世子爷，”虞莲舟垂首，声音尽量平稳，“奴婢家中稍捎来口信，说家父身体有些不适，奴婢想告假半日，回去探望一番。”
江庭笠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间扫过。
家父不适？他记得她那个爹…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但面上温和。
“既如此，是该回去看看。”他语气如常，甚至带着几分关切，“让观墨备车，送你一趟。”
虞莲舟心头一跳，连忙婉拒：“不敢劳烦观墨，奴婢家中杂乱，恐污了世子爷的车驾。奴婢自己回去便好，定在晚膳前回来。”
江庭笠静静看了她片刻，首看得虞莲舟手心微微冒汗，他才淡淡开口：“既如此，早去早回。”
“谢世子爷。”虞莲舟松了口气，福身退下。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江庭笠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眸色沉静如水。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开口：“跟着她。”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领命而去。
虞莲舟出了王府，并未往西街家的方向去，而是径首朝着积庆坊榆林巷走去。
她一路谨慎，却不知身后始终缀着一条尾巴。
到了京府门外，她没首接上前叩门，而是寻了个僻静角落，将袖中信取出，又拿出那方用锦盒装好的松烟墨，犹豫片刻，还是走向了那扇朱红大门。
她对门房福了一礼，言辞恳切：“这位大哥，奴婢受人所托，将此信与薄礼转呈京大人，劳烦通传一声。”她并未提及三小姐，只将信和锦盒递上。
门房见她衣着虽是婢女打扮，但气度不俗，又拿了府中对牌，不敢怠慢，接了东西便进去通传。
虞莲舟不敢久留，见东西送到，立刻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只想尽快回府。
而她身后不远处的巷口，那道黑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听竹轩书房内，江庭笠听着暗卫的回报，面上看不出喜怒。
“信和一方松烟墨？”他低声重复，眼底寒意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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