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了，山间的晨雾里开始带着暖意。秀暖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石坚天不亮就进山了，临走前在灶台留了两个烤得恰到好处的红薯，还温着。
这几日相处下来，秀暖渐渐摸清了这位沉默夫君的脾性。他话少，但做事周到，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体贴。
吃完红薯，秀暖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家。石屋建得结实，但处处透着独居男子的粗犷。墙壁是黄泥抹的，有些地方己经开裂；窗户纸泛黄破损，透着风；家具更是简单到近乎简陋。
她挽起袖子，决定好好收拾一番。
先从水缸旁找出石灰，兑水调成浆。秀暖仔细地将墙壁重新粉刷一遍。石灰水溅到脸上，她随手用袖子擦去，继续专注地工作。刷完墙，整个屋子顿时亮堂了许多。
接着是窗户。她找出石坚备着的绵纸，小心地裁成合适的大小，用米浆一张张糊上去。新糊的窗纸洁白透亮，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收拾完屋子，秀暖开始整理院子和杂物间。
杂物间里堆放着石坚打猎用的各种器具，还有不少山货。秀暖仔细分门别类，猎具挂上墙，山货该晾晒的晾晒，该收纳的收纳。在角落的一个木箱里，她发现了几张完整的狐皮和貂皮，毛色油亮，手感顺滑，想来是留着卖钱的。
最让她惊喜的是，在杂物间最里面，她找到了一架半旧的织布机。虽然积了灰，但部件完好，稍加修理应该还能用。
秀暖费劲地把织布机搬到院里，打来井水仔细擦洗。木料在清水的冲洗下渐渐露出原本的颜色，是上好的榉木。
"这织布机……"
秀暖闻声回头，见石坚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院门口看着她。他肩上扛着一头小鹿，目光落在织布机上，眼神有些复杂。
"我在杂物间找到的，"秀暖解释道，"擦洗一下应该还能用。"
石坚沉默片刻，把鹿放在石板上："是我娘的。"
秀暖这才想起，石坚的母亲原是镇上织户的女儿，嫁到石家时带的嫁妆。听说她手艺很好，可惜去得早。
"我……我不知道是娘的遗物。"秀暖有些无措。
石坚摇摇头，开始处理鹿肉："你用吧，她若知道，会高兴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秀暖能听出其中的怅然。她不再多问，继续擦洗织布机。
午饭后，秀暖把家里所有的被褥都搬出来拆洗。被面己经洗得发白，棉花也结块了。她把棉花晒在院里，准备重新弹松。
石坚看着她忙进忙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地去井边打水。
"这些被褥都旧了，"秀暖一边搓洗衣物一边说，"等过些日子，我织些新布，做两床新的。"
石坚"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泡得发红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洗完被褥，秀暖又开始收拾厨房。她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擦洗一遍，碗筷重新摆放整齐。灶台被她用丝瓜瓤擦得锃亮，连锅底都刷得干干净净。
石坚坐在院里剥鹿皮，偶尔抬头看她一眼。阳光下的少女挽着袖子，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而满足。这个冷清了多年的家，因为她的到来，正在一点点变得不同。
傍晚时分，秀暖终于忙完。院子里晒着的被褥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棉花蓬松地鼓起，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屋子里窗明几净，物品井然有序，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她打水洗了把脸，开始准备晚饭。鹿肉很新鲜，她切了一块最嫩的，用野葱和山菇一起炖了。又烙了几个栗面饼子，拌了个凉拌野菜。
饭菜上桌时，石坚明显愣了一下。不是为菜色，而是为餐桌——秀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铺在桌上，还采了几朵野花插在竹筒里。
"吃饭吧。"秀暖浅浅一笑。
石坚坐下，目光在屋里扫视一圈。墙壁雪白，窗户明亮，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这个他住了多年的家，突然变得陌生又熟悉。
他默默地吃着饭，偶尔抬眼看看对面的女子。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饼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饭后，秀暖点亮油灯，开始缝补石坚的衣裳。这些衣裳大多磨破了袖口和肘部，但她补得很仔细，针脚细密均匀，几乎看不出补丁的痕迹。
石坚坐在对面擦拭猎枪，枪管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过几日我去镇上卖皮子，"他突然开口，"你要一起去吗？"
秀暖抬起头，有些惊讶。这是石坚第一次主动邀她同行。
"好。"她点点头，"我正好要买些针线。"
夜深了，秀暖铺床时，发现褥子比往常厚实柔软了许多。她这才想起，今天晒过的棉花都被她重新絮过了。
石坚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躺在炕上，许久没有动弹。
"被子……很软。"黑暗中，他低声说。
秀暖在另一侧轻轻"嗯"了一声。
月光从新糊的窗纸透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山风轻柔，送来远山的松涛。
这个曾经冷清的石屋，在这个春夜里，终于有了家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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