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沈府的路途,是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度过的。
马车颠簸,车轮声单调地重复,却无法打破车厢内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云蘅靠在软垫上,闭着眼,脸色比离开别院时更加苍白。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仿佛就贴在她的心口,散发着无形的寒意;那个心口扎着木刺的嫁衣人偶,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而那片枯死诡异的桃林,如同一个巨大的、刻印在视网膜上的黑色梦魇。
沈渊坐在她对面,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攥着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更像是一头被触怒了逆鳞、却又因敌人隐藏在迷雾中而倍感无力的困兽。铁盒中的发现,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马车终于在沈府侧门停下,早己接到消息的心腹管家立刻引着他们,避开旁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云蘅所居的院落。
书房的门被紧紧关上,厚重的帘幔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与声响。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将兄妹二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摇曳晃动,更添几分隐秘与不安。
那锈迹斑斑的铁盒,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的正中央。
沈渊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所有的勇气,才伸出手,再次打开了盒盖。那枚狰狞的“幽冥司”令牌被他取出,放在一旁,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现在,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叠发黄的纸页上。
沈渊拿起那叠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脆弱和岁月的粗糙。他尽量轻柔地,将它们在书案上摊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绘制着诡异符文和人体脉络的图解,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术语。“引魂”、“淬炼”、“载体”、“共生”……一个个词语,都透着一股子邪气,与那桃林中的衣冠冢、嫁衣人偶隐隐呼应。云蘅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那些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要钻入她的脑海。
沈渊强忍着不适,快速翻过这些令人不适的邪术记载。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片残页,不放过任何只言片语。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手指定格在一张质地稍好、字迹也相对清晰工整的纸页上。那字迹,云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谢允的笔迹!只是,这字迹虽然工整,却透着一股不同于往日情信那般缱绻温柔的、近乎刻板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下级向上级汇报事务般的恭敬与疏离。
沈渊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他凑近灯下,云蘅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靠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下,那封信的内容,一字一句,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刻在两人的意识里:
“司尊钧鉴:”
开头的称谓,就让云蘅的心猛地一沉。司尊……这就是幽冥司的首领吗?
“‘容器’己觅得,命格完全契合,性情温顺,易于引导。‘桃花引魂阵’布设完毕,西山别院己成绝佳鼎炉。三载滋养,‘魂簪’己植其七,根基稳固。待最后一枚‘魂簪’刺入颅顶,‘她’将彻底苏醒,灵肉归位,前朝遗宝之秘,指日可待。”
……
“容器”……
原来,她沈云蘅,在谢允,不,在整个幽冥司的计划中,从来不是什么替身,不是什么备受宠爱的妻子,她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容器”!一个用来承载某个所谓“苏醒”存在的鼎炉!
“命格完全契合”……所以她的出生,她的遭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好的?
“魂簪”……那些她曾无比珍视、象征着爱意的桃花簪,原来每一枚,都是扎向她灵魂、将她推向某个未知深渊的“魂簪”!最后一枚……就是谢允离家前,想要刺入她头顶的那一枚!若非她机缘巧合发现了手札,若非她心生恐惧抗拒……后果不堪设想!
“她”将彻底苏醒……这个“她”,是谁?是真正的阿沅?还是别的什么可怕的存在?所谓的“灵肉归位”,就是要彻底抹杀她沈云蘅的意识吗?
“前朝遗宝”……这一切的背后,竟然还牵扯到前朝遗留的宝藏?难怪幽冥司如此处心积虑!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云蘅的心上,将她过去三年所认知的一切,砸得粉碎!她不是陷入了情感的骗局,她是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以她为祭品的巨大阴谋之中!她的价值,不在于她这个人,而在于她这具“命格契合”的躯壳!
沈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愤怒与震惊己经达到了顶点。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妹妹,竟然被卷入如此恶毒、如此庞大的阴谋里,被当作物品一样算计、利用!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信的最后一行字,更是让他瞳孔骤缩:
“唯‘钥匙’另一半之下落,尚需……”
信,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似乎被人生生撕去了,只留下一个令人无限遐想(或者说恐惧)的断口。
“‘钥匙’……另一半?”云蘅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容器,魂簪,苏醒,前朝遗宝,现在又多了“钥匙”?而且还是“另一半”?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环环相扣、复杂而可怕的计划?
她抬起头,看向沈渊。
沈渊也正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沉重。他手中的信纸飘落在书案上,发出轻响。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滔天巨浪。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云蘅感觉浑身冰冷,那种冷,深入骨髓,比在西山别院感受到的寒意更甚。这不再是针对她个人的诅咒,这是一个庞大的、黑暗的漩涡,而她,恰好是漩涡中心那枚最重要的棋子。
谢允往日那深情的眼眸,温柔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极致虚伪和恐怖的色彩。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带着任务接近她的。那些恩爱,全是演技,全是用来麻痹她、完成“魂簪”植入过程的工具!
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再次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但这一次,恐惧之中,更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撕碎这阴谋的愤怒与不甘!
她绝不能,成为那个所谓“苏醒”的祭品!
(第十一章 【信函解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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