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争吵之后,别墅陷入了死寂的冷战。
温念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再与沈司寒同桌吃饭,甚至尽量避免与他碰面。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守在监护室外,仿佛只有看着儿子微弱起伏的胸膛,才能确认他还真实地存在着。
沈司寒没有强行破门,也没有再用强势的态度逼迫她。他依旧每天去医院,隔着玻璃看一会儿儿子,然后沉默地站在离温念不远不近的地方,像一座沉默的、布满裂痕的雪山。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整个人瘦了一圈,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
李秘书将他的办公地点暂时挪到了医院附近的酒店套房,所有需要他决策的文件都送到那里。他处理公务时依旧冷静果决,下达的命令精准狠辣,对幕后黑手的追查从未停止,甚至动用了一些灰色地带的力量,搅得某些潜在对手风声鹤唳。但一旦离开那个临时办公室,他身上的戾气便会消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落寞和小心翼翼。
他每天都会让佣人准备温念爱吃的饭菜和补汤,亲自送到卧室门口,轻轻放下,敲敲门,然后离开。他不再说“必须吃”,只是沉默地等待,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温念看着门口那些精致的食盒,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那天的指责有些过分,将意外和先天疾病的责任完全推给他并不公平。可当时那种被掌控、被不信任的窒息感,以及看着他因恐惧而变得陌生的模样,让她无法冷静。
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接踵而至的打击,需要确认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否经受住这场残酷风暴的洗礼。
这天下午,温念从医院回来,脸色比前几天更加苍白。小念安的情况虽然稳定,但药物似乎效果不佳,肺动脉压力有上升的趋势,专家团队正在商讨是否要调整治疗方案。每一个微小的指标波动,都牵动着温念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走上楼,发现卧室门口除了食盒,还放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是那把瑞士别墅的钥匙。
她怔住了,弯腰拾起。钥匙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记得他当时说,等宝宝大一点,一家人去看星空。
一家人……
现在,他们的家,还完整吗?
她握着钥匙,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卧室,而是转身下了楼,走到了别墅的花园里。
初夏的傍晚,微风带着花香,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花园依旧美丽,却物是人非。她走到那个曾经放着“归巢”沙发的玻璃花房前,里面空荡荡的,沙发己经被搬走,大概是沈司寒觉得那里不够安全。
她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眼泪无声滑落。为什么幸福如此短暂?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她无辜的孩子?
“念念。”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念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沈司寒慢慢走到她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拥抱她,只是隔着一步的距离,与她并肩看着夕阳。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我查到了些线索。”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虽然还没找到最终主使,但指向了……沈家内部的一些人。”
温念猛地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沈家内部?!
沈司寒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远方的落日上,侧脸线条冷硬:“一些……不甘心失去权力和利益,觊觎沈氏,甚至可能……与我父母的意外有关联的蛀虫。”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温念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和刻骨的恨意。她忽然明白了他之前为何会那样偏执,那样草木皆兵。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商场上的敌人,还有家族内部潜伏多年、心狠手辣的毒蛇!他们连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
“对不起。”沈司寒终于转过头,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痛苦和……一丝乞求,“那天晚上,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我不是想囚禁你,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脆弱,带着从未有过的坦诚:“念念,我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你,失去念安。那种恐惧……快要逼疯我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忏悔:“我承认,我的方式错了。我用恐惧和强势筑起了围墙,却忘了问你,是否需要,是否难受。我只是……本能地想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方式,把你们牢牢护在身后,哪怕……那会让你们感到窒息。”
晚风吹拂着他的黑发,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反而带着一种易碎的真实感。
温念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听着他这番放下所有骄傲和防备的告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她终于明白,他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欲,源于何等深沉的恐惧和爱。他并非不信任她,而是不信任这个危机西伏的世界,不信任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恶意。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沈司寒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我也有错。”温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不再激动,“我不该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你身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很小,很软,却带着一股温暖坚定的力量,一点点抚平他紧绷的神经和心口的褶皱。
“司寒,”她看着他,泪光闪烁,眼神却清澈而坚定,“我们是夫妻,是念安的爸爸妈妈。风雨来了,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而不是互相伤害,彼此猜疑。”
她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们,但我需要的,不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而是一个可以和你并肩作战、共同承担的地方。念安需要的是一个充满爱和安全感的家,而不是一个被恐惧笼罩的囚笼。”
沈司寒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他很快意识到,放松了力道,改为十指相扣。他看着她,眼底的冰封渐渐融化,漾开汹涌的、失而复得般的激动和深情。
“我明白了。”他声音沙哑,带着郑重无比的承诺,“以后,我会学着相信,学着沟通,学着……如何更好地爱你们。”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交融:“给我一次机会,念念。让我用余生,弥补我的过错。”
温念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熟悉的氣息和那份笨拙却真挚的悔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在夕阳的余晖和彼此的坦诚中,开始悄然消融。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温念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宁静。
是医院打来的。
温念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接起。
“沈太太,请您和沈先生立刻来医院一趟!”电话那头是主治医生焦急的声音,“小念安的情况有变,需要紧急会诊!”
温念的脸色瞬间煞白,手机差点滑落。
沈司寒一把扶住她,接过手机,沉声道:“我们马上到!”
他揽住几乎站不稳的温念,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厉和果决。
刚刚缓和的温情被突如其来的危机再次打断。家庭的裂痕或许可以修补,但摆在眼前的,是儿子更加凶险的病情。
新的风暴,己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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