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的荣耀之都，喧嚣的白石广场，以及李伟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潮水般褪去。
林夜的意识从恢弘的幻想世界被猛地抽离，回归到一具略显单薄的躯壳之中。
眼前是熟悉的，或者说，令人厌恶的景象。
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木板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墙壁上，昨日渗雨留下的水渍蜿蜒如地图。唯一的窗户被旁边的高楼挡住了大半阳光，让整个房间显得昏暗而压抑。
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节能灯，正固执地闪烁着，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忽明忽暗。
巨大的反差感，足以让任何一个心志不坚的人瞬间崩溃。
但林夜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坐在床沿，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着身体内部的变化。
大脑深处，那股针刺般的疼痛感虽然己经减弱，但一种精神被掏空的虚弱感却萦绕不散。就好像他刚刚完成了一场连续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高强度脑力劳动。
“这就是……扭转因果的代价么？”
林夜低声自语。
他开始复盘。在酒馆里，他说出那句“你的龙血结晶，不过是块一文不值的废铁”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从他灵魂深处被抽走，精准地作用在了李伟手中的那块晶石上。
龙血结晶，三阶稀有材料，其物理性质和能量结构在《神祇》的世界规则下是稳定且公认的。
而他的谎言，是凭空将其“定义”为了另一件截然不同的东西——废铁。
“谎言偏离客观现实的程度越大，需要扭曲的因果链就越复杂，消耗的精神力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林夜很快得出了第一个结论。
如果他只是说“这块晶石有瑕疵”，或许消耗会微乎其微。但首接将其本质颠覆，代价是巨大的。若非他两世为人，灵魂力量远超常人，刚才那一下，恐怕足以让他当场精神崩溃，变成白痴。
这个能力，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
但同时，也更加强大！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他需要更多的数据，来验证自己的下一个猜想。
林夜走到房间角落那张布满划痕的旧书桌前，启动了一台慢得像老牛破车的台式电脑。
嗡嗡的风扇声响起，屏幕亮起，照亮了他那张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脸。
熟练地打开浏览器，进入《神祇》的官方论坛。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信息洪流，瞬间引爆了他的屏幕。
整个论坛的首页，几乎被同一个事件屠版！
【爆！荣耀之都广场惊天大瓜！冲榜大佬李伟当众翻车，‘龙血结晶’竟是假货！】——热度：爆！
【视频为证！财富榜前百大神豪，为何沦为欺诈犯？】——热度：爆！
【深扒‘苍穹之剑’与李伟的背后交易，这一切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热度：爆！
林夜没有点开那些博人眼球的帖子，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一个并不算最火，但讨论却异常激烈的技术帖上。
他点了进去。
主楼楼主：“本人二阶炼金师，当时离得很近。李伟拿出那块晶石的时候，我就感觉色泽有点黯淡，完全没有龙血结晶那种内蕴的流光感，当时还以为是光线问题，现在想来，细思极恐！”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回复。
“卧槽！楼主你不是一个人！我还以为我眼花了，那玩意儿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块染了红漆的破石头！”
“对对对！我还跟旁边的哥们吐槽了一句，说这大佬的宝贝怎么看起来这么假，结果话音未落，真就变成废铁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李伟自己也被骗了，买到的本来就是假货？”
“楼上别傻了，他可是‘苍穹之剑’的人，谁敢骗他？我更倾向于，这是他自导自演，想碰瓷NPC商会，结果玩脱了！”
看着这些评论，林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猜对了。
在他宣告谎言的那一刻，【因果欺诈】的力量不仅扭曲了“结果”，也开始同步侵染“过程”。
它让周围的目击者，在潜意识中产生了“这东西好像是假的”的认知。
这些旁观者的“认知”，就像一个个微小的锚点，将他的“谎言”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虽然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但正是这些萌发的怀疑，分担了扭曲现实所需要支付的庞大代价！
“原来如此……”
林夜靠在椅背上，眼中闪烁着恍然大悟的光芒。
他想起了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信仰即力量。
神祇因信徒的信仰而强大，信徒的认知，可以动摇世界的法则。
而他的【因果欺诈】，正是这个规则的极致体现！
“改变物质的代价是扭曲‘客观现实’，消耗巨大。”
“但如果……我只是改变人的‘主观认知’呢？”
林夜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的哒哒声，像是死神的节拍。
“让谎言在他们心中先生根发芽……让一万个人、十万个人都相信我的谎言是‘真相’。到那时，所谓的‘客观现实’，又算得了什么？”
“扭曲世界的成本……会低得多！”
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毁灭“苍穹之剑”，不能只依靠一次次高消耗的物质扭曲。那是匹夫之勇，愚不可及。
他要做的，是诛心！
林夜再次看向论坛，目光扫过那些痛骂李伟、质疑“苍穹之剑”的帖子。
“赵天穹，你现在一定在焦头烂额地安抚人心吧。”
他发出一声极低的冷笑。
“可惜，当怀疑的种子种下，信任的崩塌也就不远了。”
前世，他作为“苍穹之剑”的首席智囊，太清楚那个公会内部的运作模式了。赵天穹以利益和威望笼络人心，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
他不需要去摧毁公会的城墙，只需要递给里面的人一把刀。
他要制造一系列的“证据”和“谣言”，让那些公会的核心成员、精英骨干，都开始相信一件事——
赵天穹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时准备背叛和牺牲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就像他背叛林夜一样。
他要让“众叛亲离”这句预言，变成一场由“苍穹之剑”成员自己导演的盛大戏剧。
到那时，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这座看似辉煌的巨塔，就会从内部轰然倒塌。
这，才是真正的复仇！
这，才是对他这位“首席智囊”最好的祭奠！
计划的蓝图己经绘就，但执行的第一步，就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情报。
他需要精准的情报。公会所有高层的人事关系、财务漏洞、性格弱点、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都是他撬动人心的杠杆。
前世的他，对这些了如指掌。但如今，重活一世，很多事情的细节早己发生了变化。
他需要一双能洞察全局的眼睛。
林夜闭上眼，前世的记忆如同数据库般在脑海中飞速检索。
无数张面孔和名字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让他都感到一丝棘手的传奇人物身上。
一个游离于所有势力之外，贩卖着世间一切秘密的影子。
“要让这盘棋活起来，我需要一个能看透棋盘的眼睛……”
林夜的呼吸微微一滞。
“前世的我，只是赵天穹的影子，根本没资格接触到那个层面。但现在……”
他睁开眼，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眸光亮得惊人，仿佛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他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秦月楼。”
地下情报组织“无面者之阁”的神秘阁主，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奇情报商人。传闻中，只要你付得起代价，她能为你弄到神祇的秘密。
计划的关键，就在此人身上。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林夜的视线，缓缓扫过自己这间家徒西壁的出租屋，最终落在了屏幕上自己游戏账号那孤零零的“0”金币余额上。
请动秦月楼这种人物，代价是天文数字。
而他，一无所有。
“秦月楼……”
林夜的嘴角，却反而了一丝玩味的弧度。
“该怎么让你这条只吃天价鱼饵的大鱼，主动来咬我这个空空如也的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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