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燕惊鸿那夹杂着惊骇与狂喜的颤声质问，楚河的反应平淡得近乎冷酷。
他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只是拿起手边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逆天改命的壮举，而仅仅是端出了一碗寻常的饭食。
水珠被拭去，指节修长而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地瞥了过来，目光平静，却让堂堂渡劫剑仙的心脏骤然一缩！
那不是看一个同类的眼神。
更像是庖丁审视案板上的食材，冷静，漠然，不带任何情感。
“那碗粥，只是开胃菜。”
楚河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燕惊鸿和老仆燕忠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吊你一口气罢了。”
轰！
燕惊鸿刚刚因生机复苏而涌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句话浇得冰寒彻骨！
开胃菜？
吊一口气？
他内视己身，那股温润如玉、镇压了体内一切狂暴剑元的神奇力量，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无根之萍，随时可能消散。
他明白了。
对方没有彻底治好他，只是暂时……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一步！
一步之遥，依旧是深渊！
“前辈！”
这次开口的是老仆燕忠，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而急切：“求前辈大发慈悲，救救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乃是北荒剑仙燕惊鸿，只要前辈愿意出手，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付！”
燕惊鸿也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但身体依旧虚弱，只能靠在桌边，用尽全力拱手，姿态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低点。
“前辈……燕忠所言，句句属实！我毕生收藏，无论是九天息壤、万年温玉，还是上古剑诀、无上神通，只要前辈开口，晚辈绝无二话！”
这是渡劫剑仙的承诺，一言既出，足以让整个修仙界为之疯狂！
然而，面对这足以买下半个北荒修仙界的财富，楚河的反应，是转身。
他径首走向了那简陋的开放式厨房，背对着两位焦灼如焚的顶尖修士，拧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
清脆的水流声响起，在这死寂凝滞的食堂内，显得格外刺耳。
无视！
彻彻底底的无视！
仿佛燕惊鸿许诺的那些稀世珍宝，在他耳中，还不如这水龙头的流水声来得动听。
燕惊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他纵横一生，何曾受过如此轻慢？可体内那蠢蠢欲动的“焚天剑元”却在疯狂提醒他，眼前这个男人的淡漠，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他不敢怒，甚至不敢有丝毫怨怼。
就在这时，楚河的脑海中，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光幕悄然浮现。
楚河的目光扫过光幕，心下了然。
燕惊鸿的那些宝贝，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需要的，只是完成系统任务，解锁更多的食材和菜谱，最终……找到回家的路。
而治好这个剑仙，就是他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前辈！我愿献出我的本命飞剑‘赤霄’！只求前辈再赐神药！”燕惊鸿见对方不为所动，急得再次开口，声音里己带上了一丝哀求。
本命飞剑，乃剑修第二性命！此言一出，连跪在地上的燕忠都浑身一震，骇然地看向自家主人。
可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楚河拿起一个青瓷碗，开始淘米，米粒与清水碰撞，发出“沙沙”的轻响。
紧接着，是刀锋轻快地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笃，笃，笃……”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燕惊鸿的心脏上。
他许诺的财富在增加，姿态在降低，可对方的冷漠却在加深。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对世俗一切价值体系的彻底蔑视。
渐渐地，燕惊鸿不说话了。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他看着对方如何将一株最普通的青菜，用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感觉无比和谐的手法摘去老叶；看着对方如何将一块豆腐浸入清水，指尖的力道妙到毫巅，既能感知质地，又不伤其分毫。
这些动作，平凡，朴素，充满了凡俗的烟火气息。
可是在燕惊鸿这位渡劫剑仙的眼中，这哪里是什么厨艺？
这分明是一种“道”！
一种凌驾于他所理解的剑道、天道之上的，至高无上的“规则”！
每一次淘洗，都是一次净化；每一次切配，都是一次分割阴阳；每一次点火，都仿佛在执掌混沌！
他悟了。
彻底悟了。
在这个神秘的食堂里，在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面前，所谓的财富、神通、地位，全都是笑话。
唯一能用来交易的，或许只有最纯粹的虔诚与等待。
他不再言语，不再哀求，甚至示意燕忠也不要再出声。
渡劫剑仙的骄傲，在这一刻，被那平凡的流水声与切菜声，碾得粉碎。
他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息，放下了所有强者的尊严，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个最普通、最卑微的病人，等待着神明的垂怜。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与极致的敬畏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的声音停了。
楚河准备好了所有的辅料，擦了擦手，转身走向角落里一个古朴的食盒。
他打开盒盖，一抹温润的宝光从中透出，将他半边脸颊映照得如玉生辉。
他从中取出了一块物事。
那东西约莫巴掌大小，状如豆腐，通体晶莹剔透，宛如一块绝世美玉。而在其内部，竟有无数道纤细如发的血丝在缓缓游走、盘旋，仿佛蕴藏着活物一般，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
仅仅是看上一眼，燕惊鸿就感觉自己体内被压制的焚天剑元，竟有了一丝被安抚、被驯化的迹象！
这是何等神物？！
楚河将这块“豆腐”托在掌心，掂了掂，仿佛在估量它的分量，然后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自语。
“‘龙血化生豆腐’，根除你的伤势倒是够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燕惊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过……”
“这道菜的‘餐费’，你恐怕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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