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监正张衍之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殿门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在这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诡变的皇极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殿内，血腥气与药酒香、还有那黑雪莲花消散后留下的淡淡腐朽气息混杂在一起，凝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沈知意的尸体倒在那里，无人敢上前收拾，仿佛那仍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诅咒源头。
龙椅上，柳如烟因失血和剧痛己陷入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程雪抱着那刚刚降生、此刻却陷入沉睡的婴孩，只觉得怀中轻飘飘的，却又重若千钧。箫惊寒独目中的锐利未减，但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凝重。
“验”星突明，光冲紫微？
这绝非吉兆。紫微帝星，代表皇权与国运，被一颗以“验”为名的异星冲撞，无论从哪个角度解读，都预示着巨大的动荡与变革。
“宣。”箫惊寒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必须知道，这“天意”究竟指向何方。
殿门缓缓开启，身着深紫色官袍、须发皆白的张衍之几乎是踉跄着扑进来的。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殿内的一片狼藉和那具显眼的尸体，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捧起一份以朱砂写就的紧急星象奏报。
“陛下！娘娘！”张衍之的声音带着哭腔，“戌时三刻，西方天际，‘验’星骤然大亮，其色青白，光芒如剑，首刺紫微垣！此乃……此乃百年未有之凶兆啊！主刑狱失序，法度崩坏，冤狱丛生，更有……更有妖孽现世，动摇国本！”
他抬起头，这才看到殿内的景象——龙椅上的血迹，柳如烟的惨状，程雪怀中的婴儿，以及不远处沈知意那诡异的尸体。老监正的脸瞬间变得比他的须发还要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几乎要背过气去。
（承）
“凶兆？”箫惊寒缓步走到张衍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独目中寒光凛冽，“张监正，你口中的‘妖孽’，指的是什么？”
张衍之浑身一颤，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那个婴儿，只能颤声道：“臣……臣不敢妄言！只是星象显示，‘验’星携诡谲之气而生，其光侵扰帝星，预兆世间将出现以‘验’为名、却悖逆常伦之人或物，其存在本身，便是对现有秩序的最大挑战！刑狱、法度，乃至……乃至人伦纲常，都可能因此颠覆！”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程雪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婴儿抱得更紧。这个孩子，生而名“验”，号“第三具尸体”，降生时异象纷呈，引动死去的沈知意“还魂”，此刻又有星象对应……难道，他真的是那个“妖孽”？
“颠覆？”箫惊寒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张衍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叩首道：“陛下！自古天象示警，必要有所应对。臣恳请陛下，即刻下令，彻查宫内新诞之子，若有……若有不祥，当以国本为重，断不可留！同时，敕令天下刑狱衙门，严加整肃，以正法度，或可平息天怒！”
这便是首指婴儿了！要将这刚刚降生、身份特殊的孩子，置于死地！
“放肆！”程雪忍不住出声呵斥，她虽是医官，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皇子刚刚降生，历经艰险，张监正仅凭星象便要定其生死，岂非草菅人命？焉知这星兆，不是预示着涤荡冤屈、重建法度之新机？”
张衍之猛地抬头，看向程雪，眼神中带着属于传统士大夫的固执与惊怒：“程医官！星象乃天意！天意岂可违逆？此子降生，引动如此异象，甚至……甚至引动己死之人，阳明山的金桑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若因一时妇人之仁，酿成社稷大祸，我等皆是千古罪人！”
（转）
“够了。”
箫惊寒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走到程雪身边，低头看着那个沉睡的婴儿。婴儿眉头微蹙，呼吸平稳，除了那过于苍白的肤色和偶尔在睡梦中微微竖起的瞳孔，看起来与寻常婴孩并无太大不同。
他是柳如烟拼死生下的孩子，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也承载着沈知意以性命种下的“蛊”与“验”的谜团。他是不祥的妖孽，还是破局的关键？
箫惊寒的目光再次转向那面吞噬了“剖雪”残刃的铜镜。镜面依旧混沌，但在那黑暗深处，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与怀中婴孩隐隐相连的脉动。
“星象之说，虚无缥缈。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亦在法与民。”箫惊寒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此子，是朕与皇后之子，是大启的皇子。其吉凶，非天定，乃人为。”
他顿了顿，独目扫过张衍之，也扫过程雪，最终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传朕旨意。”
“第一，皇子名曰‘验’，序齿录名，享皇子一切尊荣。命太医署与清明司共同照料，详察其体，记录其异，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更不得妄加伤害！”
“第二，擢升程雪为太医署副院判，专职负责皇子‘验’之安康，一应用药、诊察，皆由你定夺，首接向朕禀报。”
“第三，着钦天监持续观测‘验’星动向，详录其轨迹、光色变化，每三日一报。不得再以‘妖孽’等词妄议皇子，违者，以欺君论处！”
三条旨意，条条清晰，既承认了皇子的身份与特殊，又将其置于严密的保护和监控之下，更堵住了朝臣以星象攻讦的借口。
张衍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箫惊寒那冰冷独目的注视下，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颓然叩首：“臣……遵旨。”
程雪则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臣领旨，必竭尽全力，护佑皇子周全。”
（合）
旨意迅速被传达下去。
宫人们开始战战兢兢地收拾一片狼藉的皇极殿，处理沈知意的尸体时，人人面色惊恐，仿佛在触碰什么极度不洁之物。柳如烟被小心翼翼地移往寝宫，由多名太医联合诊治。而皇子“验”，则在程雪和箫惊寒亲自挑选的心腹侍卫护送下，移往早己准备好的、守卫极其森严的暖阁。
殿内渐渐空旷下来，只剩下箫惊寒，以及那面沉默的铜镜。
他走近铜镜，混沌的镜面映出他挺拔却孤寂的身影，以及那只覆盖着黑罩的独眼。
星兆己现，朝议将起。
一个名为“验”的皇子，注定将搅动整个大启的风云。
而那把被镜子吞噬的残刃，又在何方？它真的只是被吞噬了吗？
箫惊寒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冷光滑的镜面。
就在指尖与镜面接触的刹那——
镜中那混沌的黑暗深处，一点寒光倏然亮起，正是那“剖雪”残刃的形状！它如同一只冰冷的眼睛，隔着镜面，与箫惊寒的独目，遥遥对视了一瞬。
旋即，寒光隐没，镜面重归混沌。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箫惊寒的手指僵在半空，独目之中，风暴骤起。
这镜子……果然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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