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不到一周，霍宴便安排了与江父的正式会面。地点选在江家那座位于半山、能俯瞰全城灯火的宅邸。
去江家的路上，江清许有些紧张，反复整理着霍宴的领带和为他父亲准备的礼物——一方顶级的歙砚。
“别担心，”霍宴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语气沉稳笃定，“我会让伯父认可我的。”
他的镇定感染了她。江清许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想，是啊，他这样优秀的人，父亲怎么会不喜欢呢？
车子驶入江家铁艺大门，穿过精心修剪的花园。江父江柏年己经站在主宅门口等候。他年近花甲，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一身中式褂衫，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久经商海沉浮的洞察力。
“爸爸！”江清许快步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
江柏年拍了拍女儿的手，目光却越过她，落在稳步走来的霍宴身上。
“江董事长，久仰。”霍宴微微躬身，姿态放得足够低，语气却不卑不亢，将手中的礼盒奉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江柏年脸上露出礼节性的笑容，接过礼物递给佣人：“霍总太客气了，请进。”
他的称呼是“霍总”，而非更显亲近的“小霍”或首呼其名，其中的疏离感，江清许敏锐地捕捉到了，心里咯噔一下。
晚餐在看似和谐的氛围中进行。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多是江清许和父亲爱吃的口味，显然霍宴做足了功课。
“听清许说，霍总对珠宝设计也颇有见解，这次的‘星耀’系列，概念很新颖。”江柏年夹了一筷翡翠虾仁，状似随意地提起。
霍宴从容应对：“江董事长过奖。是清许的天赋和理念打动了我。‘星耀’的核心在于将传统东方美学与现代工艺结合，我相信它能打开一个新的市场格局，为江氏带来可观的效益。”
他侃侃而谈，从市场趋势谈到品牌升级，逻辑清晰，眼光精准，连江柏年都偶尔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江清许看着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能够交流，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她悄悄在桌下伸出手，握住了霍宴的手，对他投去一个鼓励和欣喜的眼神。
霍宴回握住她，指尖温热，对她温柔一笑。
然而，就在这看似融洽的时刻，江柏年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霍宴：“霍总年轻有为，霍氏在你这几年掌舵下，扩张速度令人惊叹。听说，上个月你们刚刚收购了城东那块地皮，动作很快啊。”
那块地皮，原本是江氏势在必得的项目，却在最后关头被霍氏以高出预期不少的价格截胡。
餐桌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江清许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这件事，当时父亲还为此发过脾气，认为霍宴行事过于霸道，不讲情面。
霍宴脸上的笑容未变，握着江清许的手甚至都没有松开，他坦然迎上江柏年的目光：“商场如战场，时机稍纵即逝。那块地的位置和发展潜力，值得那个价格。我相信如果是江董事长在我的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至于合作，来日方长，未来江氏和霍氏一定有更多共赢的机会。”
他西两拨千斤，既承认了事实，又将竞争归结于商业理性，甚至抛出了未来合作的橄榄枝。
江柏年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端起茶杯，淡淡地说：“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
晚餐后，江柏年以欣赏歙砚为由，将霍宴请进了书房。
江清许在客厅里有些坐立不安。她总觉得父亲和霍宴之间，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在碰撞，不仅仅是准岳父对未来女婿的考察，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约莫半小时后，书房门打开。两人走出来时，面上都带着笑，但江清许分明看到，父亲眼底那份审视并未完全散去，而霍宴的笑容底下，似乎也藏着一丝冷硬的底色。
离开江家时，夜色己深。
车上，江清许迫不及待地问：“阿宴，爸爸在书房里跟你说什么了？他没为难你吧？”
霍宴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在流动的车灯光影中显得有些莫测。他轻笑一声，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没什么，只是聊了聊‘星耀’系列的一些细节，以及……他希望我好好对你。”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我答应他了。”
江清许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她就知道，霍宴这么好，父亲最终会接受的。
她满足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而她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霍宴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书房里，江柏年的话言犹在耳：
“霍宴，我不管你为什么接近清许，也不管你想要什么。我只警告你一句，别伤害我女儿。否则，我江柏年倾尽所有，也不会放过你。”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迎着江柏年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江董事长，我对清许，是认真的。”
多么讽刺的“认真”。
霍宴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江柏年越是维护女儿，就越让他想起当年，这个男人可能是如何冷酷地策划了那场夺去他父母生命的“意外”。
保护？
等他失去一切，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地发出警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朝着江清许以为的幸福未来驶去。
却不知，正一步步，驶向霍宴精心为她和她家族编织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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