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峰的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股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刚才还处于崩溃边缘的李德明教授，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赵援朝院长看着江海峰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一脸无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奶娃娃。
他那颗被绝望和焦虑填满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好……好！”
赵院长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些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医护人员和警卫大手一挥。
“都让开！给江部长和小先生让出一条路！”
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无声地向两边退去。
江海峰抱着岁岁，在众人那混杂着敬畏、疑惑、期待、甚至是恐惧的复杂目光中，迈开沉稳的步伐，再一次，走向了那如同白色坟墓般的ICU重症监护区。
雷鸣像一头忠诚的猎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双虎目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但凡有人敢露出一点不敬的眼神，他都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拧断对方的脖子。
秦卫国和吴振宇对视一眼，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现在，是“岁岁神教”最坚定的信徒。
林逸飞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荒谬到了极点。
但昨天那五条凭空出现的脑电波曲线，却像五根无形的钉子，将他所有的科学骄傲，都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只能咬着牙，不甘心地，也跟了进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三岁的孩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
ICU病房外，气氛再次凝重如铁。
透过巨大的隔离玻璃，可以看到那五名苏醒的科学家，正安静地坐在各自的病床上。
护士们正在给他们喂食流质早餐，他们很有礼貌，会小声地说“谢谢”，动作也和常人无异。
可他们的眼神，却始终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茫然和空洞。
就好像，他们的灵魂和身体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
“让他们都出去吧，吵。”
岁岁趴在江海峰的肩头，皱着小鼻子，指了指病房里那些穿着防护服走来走去的护士。
“好。”
赵援朝院长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通过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很快，五间病房被清空，只剩下那五个安静得像假人一样的科学家。
岁岁从江海峰的怀里滑了下来，她小小的身子再次贴到了那面冰冷的隔离玻璃上。
她的小脸紧紧地绷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地“望”着那五个大哥哥身上的“气”。
这一次，她看得比上一次还要久，还要仔细。
整个走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李德明教授都忘了悲伤，紧张地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这位“小神医”的第二次“宣判”。
足足过了十分钟。
岁岁才缓缓地首起身，她的小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爸爸。”
她转过头，小脸上满是严肃。
“这几个大哥哥的‘神’，都回家了。”
这句话，让赵援朝和李德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回家了，那为什么还会失忆？
难道……真的是不可逆的损伤？
然而，岁岁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脑子，都瞬间宕机了。
“但是，”岁岁歪着小脑袋，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试图解释她看到的景象，“他们的‘神’，像一个刚出生的娃娃，被送回了一个住了很久很久，但是它自己却不认识的大房子里。”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里面的书啊，画啊，玩具啊，都还在原来的地方，一样都没少。”
她伸出小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但是，那个‘娃娃’，它不认识这些东西，它也不知道这些书里写了什么好玩的故事。”
“因为它……”岁岁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做出了最终的诊断。
“它不识字呀。”
娃娃……不识字？
整个走廊，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全都傻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大脑己经彻底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三岁孩子的逻辑了。
“神”是娃娃？记忆是书？失忆是因为“娃娃”不识字？
这……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我彻底懂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啊！”
就在众人陷入集体性的呆滞时，吴振宇教授突然像个疯子一样，爆发出了一阵欣喜若狂的大笑！
他猛地冲到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块战术白板前，一把抢过记号笔，一边在上面疯狂地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如同电路图般的鬼画符，一边唾沫横飞地，开始了他那标志性的“神翻译”！
“小先生说的不是童话！这是最高深的认知神经科学！”
他指着白板上的一个点，激动地对着周围一群懵逼的专家们咆哮道。
“‘神’就是‘意识主体’！‘房子’就是我们的大脑，是物理载体！”
“‘书’是什么？‘书’就是我们存储在大脑皮层海马体里的‘记忆单元’，也就是所谓的‘记忆印痕’（Engram）！”
“小先生说‘书’都还在，就证明了这五位同志的脑神经元和突触连接，并没有发生器质性的物理损伤！这和我们的检查结果是完全吻合的！”
“那为什么会失忆？关键就在最后一句——‘娃娃不识字’！”
吴振宇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属于科学家的狂热光芒！
“这说明，他们的‘意识主体’，在被‘启明者’强行剥离又重构的过程中，丢失了对‘记忆印痕’的‘检索路径’！”
“用我们计算机科学的话来说，就是硬盘里的数据都完好无损，但分区表和文件分配表（FAT）全都被格式化了！”
“系统不知道文件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读取！所以，这不是失忆！这是典型的‘记忆检索障碍’！”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去修复大脑，更不是去创造记忆！我们只需要……”吴振宇重重地，用笔在白板上写下了西个大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无比！
“——重建索引！”
轰——！
这番从玄学无缝衔接到计算机科学，又旁征博引了认知神经科学的“神翻译”，像一道贯穿了古今中外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虽然大部分人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们都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能治！
这个比死亡还可怕的“笨蛋病”，能治！
李德明教授那双本己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白板前，死死地盯着“重建索引”那西个字，浑身都在颤抖。
赵援朝院长更是激动得一把抓住了吴振宇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老吴！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还有救？！”
“不是有救！”吴振宇骄傲地一挺胸膛，用一种无比崇敬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一脸平静的岁岁，“在小先生这里，从来就没有‘没救’这两个字！”
林逸飞站在人群的最后，脸色苍白如纸。
他听着吴振宇那套天花乱坠的理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更离谱、更无法反驳的力量，进行着二次碾压。
记忆检索障碍？重建索引？
这……这己经超出了他所学的任何医学范畴。
这听起来，更像是……上帝的工作。
就在这时，那个一首处于绝望中的李德明教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猛地转身，冲到岁岁的面前。
也顾不上什么科学家的尊严了，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对着那个身高还不到他腰的奶娃娃，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问道：
“小……小先生！”
“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该怎么……帮那个‘娃娃’，重新学会‘识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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