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彻彻底底的死寂。
当疯神号庞大的身躯完全没入海面之下，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光线被迅速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幽暗。外界翻涌的波涛声、凄厉的风声，全都被隔绝在外。
这里是深海，一个被千百米海水挤压、过滤掉一切杂音的绝对领域。
舰桥之内，同样安静得可怕。
幽蓝色的微光从生物质的脉络中渗出，勾勒出苏牧挺拔的轮廓。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双眼微阖，似乎在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感受着这深渊的脉搏。
疯神号的潜航形态，完美得超乎想象。
光滑的血肉外壳上，覆盖着一层能模拟周围水温与压力的拟态粘膜，让它在任何常规声呐探测中，都只会呈现为一片正常的水体波动。
船体两侧鲨鱼鳃般的巨大结构，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优雅的节奏翕动着，无声地汲取、排出海水，为这头巨兽提供着近乎无限的潜航动力。
莉姬娅悬浮在苏牧身侧不远处，双目紧闭，绝美的脸上满是专注。那低沉到人类无法听见的灵魂脉冲，正以她为中心，一圈圈地向着黑暗深处扩散、扫描、然后带着精准的情报回馈到她的脑海。
她的歌声，此刻化作了死神的指引。
“主人，我们正在以十二节的速度潜航，深度八百米。正前方，人类舰队的阵型如星图般清晰。”
莉姬娅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栗，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
“外围的五艘侦察舰，像五只迟钝的萤火虫，分布在半径十公里的扇形区域。它们的反潜声呐正在交错扫描，但扫描深度极限只有六百米。”
她的嘴角微微，那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优越感。
“我们在它们脚下，而它们一无所知。”
苏牧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在他面前，由莉姬娅的精神力量投影出的三维海图上，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舰队阵型中央，五个孤零零的红色光点正在缓慢移动。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点中了最左侧的那个红点。
“继续接近。”苏牧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是，主人。”
疯神号在深海中灵巧地调整姿态，像一头沉默的巨鲸，朝着那被标记的猎物悄然逼近。
三千米。
两千米。
一千米。
距离在不断缩短，舰桥内的空气仿佛也随着外界的水压一同凝固。莉姬娅甚至能“听”到上方那艘钢铁巨轮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噪音，但在疯神号的内部，依旧只有心跳般的沉稳脉动。
终于，当疯神号完全滑行至“晨曦之矛号”正下方的深海中时，莉姬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声线中充满了即将见证神迹的狂热。
“主人，‘晨曦之矛号’己进入绝对盲区，距离……三百米！”
“他们就像睡着的婴儿。”
三百米，对于这头深海巨兽而言，己是吐息可闻的距离。
苏牧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船体和数百米的海水，看到了那艘在海面上耀武扬威的钢铁造物。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空无一人的舰桥，仿佛在对与他心意相通的疯神号低语。
“盛宴，开始了。”
……
“晨曦之矛号”的瞭望塔上，哨兵约翰打了个哈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提神饮料。
这该死的污染海域，连海风都带着一股铁锈和腐肉的腥臭，让人昏昏欲睡。
“声呐部门，有什么发现吗？”他通过对讲机例行询问。
“一切正常，约翰。除了几条变异的大鱼，这鬼地方安静得像坟墓。”对讲机里传来懒洋洋的回答。
约翰撇了撇嘴，又朝着海面扫视了一圈。除了翻滚的黑浪，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他突然愣住了。
他……是不是眼花了？
正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那片海域的波浪，好像停止了翻滚。不，不是停止，而是……在向上隆起！
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平滑的黑色阴影，正在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从海水之下浮现！
“那是什么鬼东西！？”
约翰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他猛地抓起警报器，手指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得无法按下。
下一秒，他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发生了。
轰——！！！
那片隆起的海水猛然炸开！
一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兽，裹挟着山崩海啸般的气势，从海底垂首破水而出！
它太大了！大到长达百米的“晨曦之矛号”在它面前，就像一个脆弱的玩具！
更恐怖的是，在破水的那一瞬间，这头巨兽的形态发生了剧变！
原本光滑的黑色外壳上，无数狰狞的、闪烁着金属与骨质光泽的巨大尖刺，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猛然穿破血肉，破体而出！
噗嗤！噗嗤！噗嗤！
数十根堪比攻城巨矛的骨刺，以雷霆万钧之势，从下至上，瞬间贯穿了“晨曦之矛号”的合金装甲！
“不！！！”
约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整艘侦察舰，连同舰上数百名船员，被这股从海底升起的力量硬生生顶出了海面！
嘎吱——！！！
刺耳的金属扭曲悲鸣响彻夜空。“晨曦之矛号”坚固的龙骨，在这股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巨大的船身在半空中被折成了两段！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晨曦之矛号”被高高举起，即将断裂的瞬间，那头巨兽的船体上，成千上万只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猩红、怨毒、疯狂！
无数道蕴含着无穷怨念的暗红色光束，如同密集的暴雨，零距离地轰击在断裂的船体上！
轰！轰！轰！轰！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令人心悸的湮灭。钢铁、血肉、灵魂……一切都在这怨毒的光束中被瞬间分解、蒸发！
与此同时，疯神号的船体裂开一道道深渊般的巨口，无数条布满吸盘和利齿的血肉触须狂涌而出，将正在坠落的船体残骸死死缠住，疯狂地拖入那蠕动的血肉巨口之中，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和吞咽声。
从破水而出，到猎物被彻底肢解吞噬，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当一切尘埃落定，海面上只剩下一片燃烧着火焰的浮油，以及被染成黑红色的沸腾海水。
而那头行凶的巨兽——疯神号，静静地停泊在毁灭的中心。
它身上的骨刺缓缓收回，数万只怨魂之眼也再次闭合，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猎杀，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餐前运动。
舰桥内，莉姬娅投影出的三维海图上，代表着“晨曦之矛号”的那个红色光点，闪烁了两下，彻底消失了。
莉姬娅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是无法抑制的敬畏与狂热。
这就是主人的力量……这就是疯神号的威严！
这不是战争，这是……单方面的收割！
苏牧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渐熄的火光，显得愈发深邃冷酷。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己经陷入崇拜状态的莉姬娅，平静地开口。
“很好。”
“下一个。”
莉姬娅猛地一个激灵，狂热地躬身领命：“是！我的主人！”
她的灵魂声呐再次全力发动，几乎是瞬间，就在那片星图般的舰队阵型中，锁定了第二个猎物。
一个新的红色坐标，在黑暗的舰桥中，被冷酷地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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