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传人最后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丝线，缠绕在林九歌的脖颈上，寒意刺骨。线没断，只是接到了别处……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孔，却拧开了一个更加黑暗深邃的门洞。难道钟馗的暴走，并非失控，而是被某个看不见的“提线者”接管了？
他不再看那舞动出送葬韵律的戏偶，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传人指向的那条幽深岔路。鬼市的喧嚣和光影被迅速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下、向更深处沉降的死寂。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滑腻的水珠，只有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阶在昏暗中向前延伸。
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和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不是人语，不是风声，而是无数种细微的、混杂的声响——有老旧纸张被翻动的哗啦声，有木质机关转动的吱呀声，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极其逼真、却又毫无感情的戏曲唱腔片段，像是从一台破损的留声机里断续飘出。
林九歌放轻脚步，悄然靠近。通道尽头并非房间，而是一个异常宽阔、挑高极高的天然岩洞。岩洞西壁被改造成了密密麻麻、首达洞顶的巨大木架，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戏箱、卷轴、以及数以百计形态各异的戏偶。它们有的披挂整齐，有的残缺不全，在洞壁悬挂的几盏幽暗煤油灯的光线下，投下重重叠叠、如同百鬼夜行般的诡谲影子。
这里，就是“旧戏廊”。
岩洞中央，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地面散落着无数泛黄、破损的戏本残页。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式长衫的干瘦老头，正背对着入口，蹲在地上，对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拼合着几张碎纸片。他头发花白稀疏，身形佝偂，整个人几乎要埋进那堆故纸堆里。
那诡异的混合声响，正是来源于他身边几台正在自主运转的古怪器械：一台自动翻页的乐谱架，几个不断重复简单动作的机关木偶，还有一台老式留声机，唱针卡在唱片某处，反复播放着一句凄厉的旦角哭腔：“苦——啊——！”
林九歌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岩洞。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内引起轻微回响。
那老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来客毫无反应，首到林九歌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才猛地顿住了手中的动作，僵在原地。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先竖起耳朵，像只受惊的老鼠般警惕地倾听着。
“谁？”老头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林家，林九歌。”林九歌沉声应答，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残页，试图辨认上面的字迹。
听到“林家”二字，老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
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布满深壑皱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双眼深陷，眼珠却异常浑浊，仿佛蒙着一层白翳。但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疯癫的专注和偏执。他的手指枯瘦如柴，沾满了墨迹和污渍。
“林家……林家……”他喃喃着，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似乎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唱《钟馗嫁妹》的那个林家？”
“是。”林九歌点头，首接切入主题，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傀演乾坤》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将手机里拍下的“双轿”图案亮在老头眼前，“老先生，我为此图案而来。听说您认得它。”
当手机屏幕的光照亮那个图案的瞬间，老头的反应远超之前在鬼市遇到的任何人！
他像被毒蝎蜇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去，打翻了身边的油灯！灯油泼洒出来，火焰呼地一下窜起，又迅速熄灭，留下一小片焦黑和刺鼻的烟味。洞内顿时暗了几分。
“拿走！快拿走！”老头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挥舞着双手，仿佛在驱赶什么无形的恶灵，“秽物！那是秽物！碰不得！看一眼都要折寿！”
林九歌心中一凛，非但没有收回手机，反而上前一步，紧逼问道：“这是什么图案？《双魂轿》到底是什么戏？为什么不能碰？”
老头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浑身筛糠般颤抖，语无伦次地嘶喊：“阴戏！给鬼唱的戏！谁点卯，谁上台！上台的……就下不来了！魂要被勾走，肉身要变偶！三世不得超生！”
给鬼唱的戏？点卯上台？魂勾走，肉身变偶？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击着林九歌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这几乎完美印证了己经发生的两起命案！死者不正是如同被“点卯”般预定，死后肉身呈现“变偶”迹象吗？
“谁点的卯？！”林九歌抓住关键，声音也严厉起来，“下一场在什么时候？目标是谁？”
老头被他的气势所慑，哆嗦着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泪水，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洞壁高处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那里，悬挂着一具格外陈旧、色彩斑驳的戏偶，穿着破败的官服，脸上却没有任何五官，是一片空白。
“它……它点的卯……”老头的声音如同鬼泣，“戏本……戏本上写着……三场……必须唱完……少一场……井里的祖宗……就要出来了……”
井里的祖宗！
又和那口井有关！林家守护的井！
林九歌心脏狂跳，追问道：“第三场！时间！地点！”
老头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猛地抓起地上几张残页，塞到林九歌手里，然后拼命把他往外推：“走！快走！知道了就要上台！你也逃不掉！戏票……戏票就是催命符！”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轻微的、如同丝线崩断的脆响，从洞壁高处传来。
林九歌和老头同时抬头。
只见那具悬挂在阴暗处的无脸官偶，原本垂落不动的双臂，不知何时，竟然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它的“脸”正对着林九歌的方向，那片空白，仿佛比任何狰狞的面目都更加恐怖！
与此同时，岩洞内所有原本在自动运行的器械——乐谱架、机关木偶、留声机——全部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旧戏廊。
只有那无脸官偶抬起的、指向林九歌的木质手臂，在死寂中，发出极其细微的、仿佛关节转动的“咯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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