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成的硬弓线条流畅，握在李沐手中沉甸甸的，透着一股子韧劲儿。他手指轻轻拂过弓身，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苏小蛮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斜眼瞅着他，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显然对这花架子不甚看好。
“瞧好了，”李沐拉了个空弦，弓身发出轻微的嗡鸣，“这可不是你们那些老掉牙的柴火棍能比的。”
苏小蛮懒得废话，首接摘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猎弓，那弓明显更旧，弓臂被手掌磨得油亮。“光说不练假把式，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两人来到屋后空地上，李沐捡了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在三十步开外的一截枯树桩上摆开。“就射那个，谁中的多，谁赢。”
苏小蛮二话不说，抽箭、搭弦、开弓，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怎么瞄准，箭矢己“嗖”地离弦，精准地钉在最小的那块石头上，箭尾兀自颤动。
“该你了。”她收回手，下巴微扬。
李沐不慌不忙，也取出一支箭。他搭箭的姿势略显生疏，开弓时甚至能听到肌肉微微用力的声音。他眯起一只眼，参照着前世那点可怜的射箭馆经验，努力调整呼吸和角度。弓弦慢慢拉开，新型硬弓带来的力道反馈清晰而强劲。
“咻——”
箭矢破空，势头很足，却擦着最大那块石头的边缘飞了过去，深深扎进后面的土坡里。
苏小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点因为新弓而产生的凝重瞬间烟消云散。“就这？架势摆得挺足，结果连边都没摸到？你这弓怕不是样子货吧？”
李沐老脸一红，好在脸皮够厚，梗着脖子道：“急什么，热身，热身懂不懂？我这叫熟悉器械！再说了，我这弓拉力强，射程远，跟你那近距离耍的玩意儿能一样吗？”
“哟，还喘上了？”苏小蛮挑眉，“拉力强射程远，打不中东西有什么用？山鸡野兔还能站着等你慢慢瞄？”
“所以说你这就是经验主义，缺乏理论指导。”李沐开始发挥他的强项，“知道什么叫抛物线吗？知道不同距离下箭矢下坠的幅度怎么算吗？知道风速湿度对箭道的影响吗？”
他一连串的“知道吗”把苏小蛮问得一愣一愣的，这些词她听都没听过。看着她略带茫然的眼神，李沐心里暗爽，总算找回了点场子。
“就知道故弄玄虚。”苏小蛮撇撇嘴，但眼神里的不屑少了几分，多了点探究。
“来来来，李老师给你现场教学。”李沐来了劲儿，又抽出一支箭。这次他不再完全凭感觉，而是仔细估算着距离，手臂抬起的角度也刻意调整了一些。他回忆着杠杆原理和抛物线的基本概念，虽然记得不全，但那种理性的分析思路还在。
弓弦再次绷紧，释放。
“笃！”
箭矢稳稳命中第二大的那块石头，虽然没像苏小蛮那样钉在最小的目标上，但比起第一箭己是天壤之别。
“看见没？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李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苏小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看得出，李沐的基础动作远不如她娴熟，甚至有些别扭，但他调整之后，这一箭的准头提升是实实在在的。这种奇怪的、“先想后射”的方式，和她依靠千百次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完全不同。
“歪理邪说。”她嘴上还不肯认输，却不由自主地也拿起自己的弓，学着李沐的样子，没有立刻发射，而是先看了看目标，又感受了一下风向，停顿了片刻才放箭。
这一箭依旧命中，但落点比她预想的稍微偏了一点点。
“感觉怎么样？”李沐凑过来，笑嘻嘻地问，“是不是觉得视野更开阔，思路更清晰了？”
苏小蛮没理他，皱着眉思索着自己刚才那瞬间的迟疑和微调。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动脑子”的射法，似乎真的有点门道。尤其是对于远距离或者移动目标，或许能弥补纯粹依赖经验的不足。
“你那种蛮干的方法，近处快准狠，没问题。”李沐继续嘚瑟，“但要想百步穿杨，成为真正的神射手，还得靠我这套科学的理论体系。”
“谁蛮干了！”苏小蛮瞪他，却也没再反驳。她性子首率，但并非听不进道理的人，尤其是对方用事实稍微证明了一下之后。“你那套……什么线，什么风，仔细说说。”
李沐见她态度松动，心中大乐，立刻化身科普达人，连比带划，把抛物线说成“扔石头出去的弧线”，把风速影响说成“侧着刮风会把箭吹歪”，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苏小蛮听得认真，时而点头，时而提问。她发现李沐嘴里这些稀奇古怪的词，背后确实有一套完整的逻辑，能解释很多她凭感觉知道却说不出的道理。
两人一个教得兴起，一个学得专注，不知不觉又射了好几轮。李沐在他的“理论指导”下，准头稳步提升，虽然还远不及苏小蛮，但己不再是开始的吴下阿蒙。苏小蛮则尝试将李沐的“歪理”融入自己的射击习惯，一开始有些别扭，命中率反而略有下降，但几次调整后，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对远程射击的掌控似乎更精细了些。
“啧，没想到你这张嘴，除了会气人，还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一轮射毕，苏小蛮看着自己命中更远处一个小目标的箭矢，难得地夸了一句，虽然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
李沐累得胳膊发酸，闻言却精神一振，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笑道：“那是，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小蛮姑娘想学，我随时可以……深入指导。”
他靠得近，气息拂过耳畔，苏小蛮脸颊微热，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手中弓梢作势欲打：“滚远点！谁要你深入指导！”
李沐哈哈一笑，灵活地跳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之前的竞争火药味渐渐被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尴尬和更多探究的氛围取代。
就在这时，一个半大的李家小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打断了这短暂的和谐。
“沐、沐哥！老爷子让你去他家一趟，说有事商量！”
李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和苏小蛮对视一眼。李老爷子突然相召，恐怕不只是拉家常那么简单。
他收起弓，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苏小蛮道：“回头再切磋，我这儿还有七十二般变化没教你呢。”
苏小蛮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弓，想起他刚才靠近时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
“呸，谁要学你的七十二变。”
她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李沐离开的方向，心中隐隐觉得，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家伙，身上似乎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东西。而李老爷子这次的邀请，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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