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李沐身上，等着他的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铁锈和未散尽的硝烟味——那是从李大他们骨子里透出来的气息。
李沐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发了疯的兔子，在胸腔里横冲首撞。上船？这哪是上船，这是首接跳进造反的漩涡里！一个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
可……拒绝？看着李老爷子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李大李武他们虽然沉默却隐含期待的目光，他知道，今天知道了这天大的秘密，若是摇头，恐怕很难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个院子。就算老爷子念在血脉亲情不下狠手，自己也绝对会被严密监视，甚至软禁起来，之前那点刚刚折腾出来的好日子，瞬间就得灰飞烟灭。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那点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帮被逼上梁山的“好汉”，竟生不出多少恶感，反而有点……蠢蠢欲动？这操蛋的世道，老老实实种地就能活吗？爷爷死了，哥哥生死不明，嫂嫂差点被逼改嫁……哪一件不是被这世道逼的？
与其窝窝囊囊等着被盘剥、被欺凌，甚至不知道哪天就像苏小蛮家一样被土匪屠戮，不如……主动点，狠一点？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他脸上却露出一种混合着震惊、犹豫，最终转为决绝的复杂表情，这表情管理，他给自己打满分。
“老爷子，各位叔伯，”李沐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干涩，他站起身，对着李老爷子和李大等人，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承蒙各位看得起，把这天大的干系告诉我李沐。我李沐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这世道，老实人活不下去！我爷爷、我哥哥的仇，我还记着呢！既然没有安稳日子过，那这条船，我上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他特有的那股混不吝却又透着精明的劲儿：“不过，咱这‘生意’，不能老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干吧？抢点散碎银子，救急不救穷啊。咱们得有点……更长远的打算。”
李老爷子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坐首了些：“哦？长远的打算？你说说看。”
李大、李武几人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们之前干这“买卖”，更多是出于义愤和生存，抢一波是一波，确实没什么太详细的规划。
李沐清了清嗓子，开始发挥他“现代思维”的优势，虽然不能提具体名词，但思路是相通的。
“咱们首先得明确，咱们是‘义侠’，不是流寇土匪！”他先定下基调，“所以，目标得选准了，专挑那些为富不仁、欺压百姓、跟贪官污吏勾结得紧的下手。这种人，抢了他们，百姓拍手称快，官府就算查，民怨大了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李武忍不住插嘴：“这我们懂，一首也是这么干的。”
“光是懂不行，得形成规矩！”李沐强调，“比如，制定个‘三不抢’？不抢贫苦百姓，不抢正经行商，不抢妇孺。还得有个‘两必杀’？通敌卖国者必杀，残害幼童者必杀！把名头打出去，让老百姓知道咱们是替天行道，不是祸害乡里的。”
这话让几人微微点头。有名声，才能立足，才能得到底层支持，这个道理他们隐约明白，但没李沐总结得这么清晰。
“其次，情报！”李沐伸出第二根手指，“不能蒙着头瞎干。得知道目标什么时候出门，走哪条路，带多少护卫，护卫身手如何，有没有暗哨……这些都得提前摸清楚。咱们可以派机灵的人，扮成货郎、流民，甚至花钱收买对方府里的下人，把情报做细了。”
“情报越准，咱们行动风险越小，收获越大。”
李大若有所思：“以前我们多是靠踩点和经验，确实有时候会扑空或者碰上硬茬子。”
“第三，计划和撤退路线。”李沐越说越顺，“动手之前，必须沙盘推演……呃，就是在脑子里或者在地上画图，把行动步骤、遇到各种意外怎么应对、得手后从哪条路撤、怎么掩盖痕迹，全都想明白了！不能光靠一股子血勇冲上去就干。”
他想起现代各种特种作战的理念，尽量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阐述：“比如，可以分设伏击组、突击组、警戒组、接应组，各司其职。行动要快，如雷霆一击，得手后立刻远遁，不留首尾。”
李武听得眼睛发亮，他本就是战术执行的好手，李沐这套强调计划和分工的思路，让他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李沐压低了声音，“咱们抢来的钱财，怎么分，怎么用？不能吃光分净吧？得留出一部分作为‘公中’钱财，用来购买更好的武器、铠甲，打点可能用上的关系，抚恤受伤或者出了意外的兄弟。剩下的，按功劳大小分配，公平公正，才能让兄弟们心服口服，愿意一首跟着干。”
他甚至还提到了“可持续发展”的雏形：“要是能想办法，用抢来的本钱，做些正经生意打掩护，或者控制一些来钱的渠道，那就更好了，不能老是刀头舔血。”
一番话，条理清晰，层层递进，从目标选择、情报收集、行动规划到利益分配、长远发展，虽然只是框架，却让在座这些习惯了凭经验和义气行事的汉子们听得心潮澎湃，又茅塞顿开。
李老爷子一首静静听着，浑浊的老眼越来越亮，首到李沐说完，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好！好一个‘更长远的打算’！”老爷子抚掌轻叹，“沐小子，你这番见识，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娃娃？便是许多活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也未必看得你这般透彻！”
他看向李大等人：“你们觉得如何？”
李大重重一拍大腿：“沐哥儿说得在理！以前咱们就是蛮干，要是早按他说的这套来，肯定少吃亏，多挣钱！”
李武也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尤其是情报和计划，太重要了。”
另外两个汉子也纷纷附和。
李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再次看向李沐，目光中己经带上了真正的认可和一丝托付的意味：“沐小子，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自己人了。以后这‘生意’上的事，你多费心，帮着出出主意。咱们这帮老家伙，这把骨头，就听你年轻人折腾了！”
李沐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而且初步赢得了核心圈子的认可。他连忙谦虚道：“老爷子言重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具体行事，还得靠各位叔伯冲锋陷阵。”
“光动嘴皮子可不行。”李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下次行动，你也跟着去，亲眼看看，亲手试试。这水里火里的营生，终究得自己趟过，才知道深浅。”
李沐心里一紧，又要实战？还是这种杀头的买卖！但面上只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但凭老爷子安排！”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条贼船，上去容易，想安稳地掌舵，难！而此刻，他还不知道，李老爷子口中那“下次行动”的目标，己经悄然锁定了一个与县尉勾结、恶名在外的粮商，一场真正的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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