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表面的平静。李沐依旧每日进山,有时是检查陷阱,有时是参与族人的“新式训练”,苏小蛮也正式加入了进来,她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和猎人的敏锐,让她在体能和小组战术中进步飞快,甚至隐隐超过了部分族人,赢得了众人的认可。
柳秀娘则开始悄悄联络村里几位相熟且手艺不错的妇人,试探着提起合伙做绣品售卖的想法。起初妇人们还有些犹豫,但在柳秀娘保证提供布料丝线、并且按件计酬的承诺下,又有李沐“打猎”挣来的钱做底气,终于有西五人愿意尝试。小小的绣坊,便在悄无声息中开了张,妇人们白日里依旧忙活家务农活,只在得空时聚在柳秀娘家,飞针走线,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对未来的些许期盼。
然而,山外的世界,却因为鹰嘴崖那一场干净利落的伏击,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几日之间,关于“义侠”的传闻,如同长了翅膀般,在青石镇乃至更远的村落间流传开来。
茶摊酒肆里,田间地头旁,总有人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兴奋与解气议论着。
“听说了吗?黑风岭那事儿?”
“咋没听说!孙胖子那缺德玩意儿,总算遭报应了!”
“可不是嘛!抢了他的不义之财,还散给了苦哈哈的穷人,真他娘的解气!”
“说是那伙好汉,蒙着面,身手了得,来去如风,专挑为富不仁的下手!叫什么……‘黑风义侠’?”
“对对对!是这名儿!孙胖子断了条胳膊,屁都不敢放一个,嘿嘿……”
“要是这义侠能把赵扒皮也收拾了就好了……”
言语之间,充满了对“义侠”的称颂和对孙德福之流的痛恨。尤其是那些受过孙德福盘剥、或是听闻过他恶行的贫苦百姓,更是觉得胸中一口郁气尽出,拍手称快。那几车被故意留在路边、最终被附近穷困村落发现的粮食,更是坐实了“劫富济贫”的名声,让“黑风义侠”在底层民众心中的形象愈发高大。
当然,也有人忧心忡忡。
青石镇,福运粮行大门紧闭,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不再,门可罗雀。后院厢房内,断臂被包扎得像个粽子的孙德福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怨毒。几个心腹伙计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查!给老子查!”孙德福声音嘶哑,因为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到底是哪路不开眼的东西,敢动到老子头上!还有赵德柱那个废物!收了老子那么多钱,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一个伙计小心翼翼地道:“东家,外面都在传……是‘黑风义侠’……”
“狗屁义侠!”孙德福抓起枕边的药碗就想砸,牵动伤处又是一阵抽搐,只得悻悻放下,“就是一伙该千刀万剐的土匪!肯定是黑风寨那伙人干的!”
“可是……黑风寨的人,行事向来狠辣,不留活口,这次却……”另一个伙计犹豫道。
孙德福一愣,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黑风寨的土匪他打过交道,凶残贪婪,绝不会只拿钱粮还散给穷人,更不会留下活口和名号。
“不是黑风寨……那会是谁?”孙德福皱紧了眉头,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一股来历不明、手段奇特、还打着“义侠”旗号的力量,比己知的土匪更让人恐惧。
与此同时,靠山村里正赵青祥的家中,气氛同样凝重。
赵青祥背着手在堂屋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他也听说了“黑风义侠”的名头,以及孙德福被劫的消息。不知为何,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沐,想到了李氏家族近期的变化。
李沐家日子突然好过,频繁有肉香飘出;王癞子莫名其妙吃了大亏,变得畏畏缩缩;李大李二那几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族人,似乎总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农户的精悍……还有李沐那小子,看似惫懒,眼神却越来越亮,透着股让人不安的机灵劲。
这一切串联起来,让赵青祥心里莫名发慌。他总觉得,这靠山村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这“黑风义侠”,会不会就藏在村里?甚至……就跟李氏家族有关?
若真是如此……赵青祥打了个寒颤。他想起自己之前对柳秀娘的逼迫,对李沐家的刁难,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不行……得再去探探底,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赵青祥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与算计。他决定,一方面要加紧与城中靠山的联系,另一方面,对李沐家和那些李姓族人,暂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打压,甚至……得适当示好,麻痹对方。
而在靠山村后山的训练空地上,李沐也从负责在外打听消息的苏小蛮和李栓那里,得知了“黑风义侠”名号传开的消息。
“现在外面可热闹了,”苏小蛮难得带着一丝兴奋,对结束了一组对抗训练、正在休息的众人说道,“都在夸咱们呢!说咱们是替天行道的好汉!”
李武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嘿嘿,这名声,听着就提气!”
李大则相对沉稳,看向李沐:“沐哥儿,这名声传开了,怕是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李沐用布巾擦着汗,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现在羽翼未丰,这名声既是助力,也是靶子。”
他环视众人,语气严肃起来:“所以,接下来的训练要更刻苦!绣坊的事情要尽快走上正轨,那是咱们的明面掩护。以后行动要更加小心,情报要更准确,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至于官府……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咱们自身够硬,就不怕他们查!而且,这乱世,官府也未必能一手遮天。”
众人闻言,神色一凛,随即更加振奋。有了名声,有了方向,更有了一种身为“义侠”的荣誉感和责任感,训练的劲头更足了。
李沐看着士气高昂的众人,心中豪情涌动。名声初显,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如何在这风起云涌的乱世中,将这“义侠”之名,真正转化为足以安身立命、甚至撬动天下的力量?
他抬头望向黑风山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看到了那未知而波澜壮阔的未来。青州府衙的震怒,其他势力的关注,乃至更远方传来的关于蛮族蠢蠢欲动的消息,都预示着,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而他们这支悄然成长的力量,即将被推上时代的浪潮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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