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扬起漫天黄尘。林薇薇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贫瘠的景象,眼神却异常明亮。当大巴喘着粗气在一个写着“青山屯”字样的破旧木牌前停下时,己是黄昏。
她拎着行李箱走下车,尘土扑面而来。村口零星站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皮肤黝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过分白皙漂亮的少女。
一对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夫妇踉跄着从人群里挤出来,局促地站在她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男人,她的亲生父亲沈大山,脸上是常年劳作留下的深刻沟壑,女人,母亲李秀兰,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很久。
“丫、丫头……”李秀兰嘴唇哆嗦着,想上前碰碰她,又怕弄脏了她干净的裙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委屈你了……家里,家里条件不好,你……你别嫌弃……”
林建国也是喉结滚动,笨拙地附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有我们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因她的归来而悲伤又欢喜的模样,林薇薇鼻腔猛地一酸。前世,她拒绝回归,他们也曾偷偷来看过她,却被她嫌恶地赶走,怕被豪门圈子里的人知道她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父母。首到她病重垂死,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揣着皱巴巴的一叠钱赶到医院,跪在医生面前求他救救他们的女儿……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林薇薇松开行李箱,上前一步,在周围村民诧异的目光中,伸出双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抱住了李月桂僵硬的身体。
“妈,”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清晰无比,“爸,我不嫌弃。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李秀兰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猛地放松下来,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哭声,用力回抱住她,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林建国别过脸去,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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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土坯房低矮阴暗,屋里唯一的电器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晚餐是糙米粥和一小碟咸菜。弟弟沈石头,一个十岁左右、瘦得像根豆芽菜却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男孩,偷偷把自己碗里唯一一块稍大的红薯夹到了林薇薇碗里。
夜晚,躺在铺着干稻草和旧棉絮的硬板床上,林薇薇没有丝毫睡意。
这硬,硌得她骨头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踏实感。不像前世病床上那昂贵的柔软床垫,每一寸绵软都在吞噬她所剩无几的力气,将她拖向无底的深渊。干稻草在她轻微翻身时发出细碎的窸窣声,混合着旧棉絮那股子被阳光晒过、又带着岁月尘埃的味道,充盈在鼻尖。
窗棂破旧,月光便从那些缝隙里挤进来,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山林静极了,那寂静是有重量的,沉甸甸地压下来,却又被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鸣、远处零落的犬吠刺破,更显出这夜的深邃和原始。
冰冷与绝望的记忆碎片,如同鬼魅,在不设防的夜间悄然袭来。她仿佛又躺回了那间冰冷的病房,鼻间是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计算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养父母一家在她病重后便彻底断了联系,连最后一面都吝于施舍。只有那对被她嫌弃、被她拒之千里的亲生父母,捧着东拼西凑、皱巴巴的一叠钱,跪在医生面前,老泪纵横地哀求……
心口猛地一缩,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粗糙的棉布床单,指尖用力到泛白。那触感真实而粗砺,将她从噩梦般的回忆里狠狠拽回。
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拐点,回到了这片贫瘠却可能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泥土气息,清冽而纯粹,一点点抚平她心底翻涌的戾气和悲凉。这里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精致的算计,只有最赤裸的贫穷,以及……在那贫穷之下,沈大山和李月桂那双红肿却盛满纯粹关切的眼睛,弟弟沈石头悄悄递过来的那块红薯所代表的、笨拙的善意。
她失去过一切,包括生命。如今,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让她沉溺于怨恨和自怜,而是让她来牢牢抓住这些她前世弃若敝履的、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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