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家紧锣密鼓地采集、烘制菌子,小院里终日飘散着独特菌香的当口,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村口。
来人是李秀兰的弟弟,林薇薇的舅舅李满仓。他住在隔着一个山头的李家沟,是个憨厚朴实的庄稼汉。前阵子他隐约听人说起,姐姐家那个在城里享福的闺女回来了,心里就一首惦记着。他想着,姐姐姐夫家条件本就不好,这凭空多了一口人,还是从城里回来的,怕是负担更重了,日子不知道得多难熬。
这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从自家本就不宽裕的米缸里舀了小半袋金黄的玉米碴子,又揣上攒下的十几个鸡蛋,用旧布小心翼翼包好,再提上一块自己腌的、油光发亮的咸肉,徒步走了十几里山路,赶在午饭前到了林家坳。
他一路打听着来到林家那修缮过的土坯房前,心里还正为姐姐家这依旧“寒酸”的住处泛着酸楚。可刚走近院门,他就愣住了。
院子里,不再是往日略显凌乱的模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最显眼的是,院子里支着几个竹篾搭的架子,上面铺满了正在晾晒的、各种颜色的菌子片,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一股混合着松木、泥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醇厚香气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夫?在家吗?”李满仓站在院门口,试探着喊了一声。
正在屋里分拣菌子的李秀兰闻声出来,一看是弟弟,又惊又喜:“满仓?你咋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快步迎上来。
林建国和林小柱也闻声从屋里出来。林薇薇跟在最后,看着这个记忆中只有几面之缘、面容黝黑却带着关切笑容的舅舅,心里微微一暖。
“舅舅。”她走上前,乖巧地喊了一声。
李满仓看着眼前的外甥女,又是一愣。这闺女,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是那种娇气苍白的城里姑娘样,皮肤是健康的颜色,眼神清亮有神,穿着虽然朴素,但浑身透着一股利落和……说不出的精神气儿。而且,她脸上带着笑,那笑容是真切的,不像是有啥委屈的样子。
“哎,薇薇……”李满仓应着,连忙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往前递,“听说你回来了,舅舅来看看你。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点玉米碴子、鸡蛋,还有块咸肉,你们凑合着吃。”
李秀兰一看,眼圈就有点红了:“你看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啥?你们家也不宽裕……”她知道弟弟家的情况,这些东西,怕是攒了许久。
林建国也搓着手,憨厚地笑着:“快屋里坐,屋里坐。”
林薇薇心里感动,上前接过舅舅手里的东西,触手沉甸甸的,都是朴实的心意。“谢谢舅舅,您走了这么远的路,快歇歇。妈,正好晌午了,咱们用舅舅带来的咸肉,再做几个菜。”
李秀兰连忙点头:“对对对,满仓,你今天可要在姐这儿吃饭!”
午饭格外丰盛。除了家常的炒野菜,李秀兰切了一大块舅舅带来的咸肉,和着土豆块一起炖了,满屋肉香。林薇薇则亲自下厨,用几片前几天烘好的二等品松茸干,泡发后,打上两个舅舅带来的鸡蛋,做了一碗金黄喷香的松茸蒸蛋。又用新鲜的牛肝菌炒了一盘,菌子肥厚滑嫩,鲜得让人咂舌。
饭菜上桌,李满仓看着那碗颜色金黄、香气独特的蒸蛋,和那盘油光水滑的炒菌子,有些不敢动筷子。“姐,这……这是啥菜?咋这么香?”
“舅舅,您尝尝,这是松茸蒸蛋,这是炒牛肝菌,都是咱们山里长的。”林薇薇笑着给舅舅夹了一筷子菌子。
李满仓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松茸蒸蛋,那滑嫩的口感和爆炸般的鲜香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他又吃了一口炒牛肝菌,那肥腴滑润的滋味更是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这菌子?咱们山里的?咋能这么好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一家。
林小柱迫不及待地抢着说:“舅舅,都是我姐发现的!我姐可厉害了!她说这些菌子晒干了能卖大钱呢!我们家现在天天吃这个!”
李秀兰也笑着,语气里带着骄傲,把薇薇回来后,怎么带他们认野菜、改善伙食,怎么发现这些值钱的菌子,怎么精心烘制储存,一五一十地跟弟弟说了起来。
李满仓听着,看着面容平静却眼神笃定的外甥女,再看看姐姐姐夫明显好转的气色,和这院子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心里的那点担忧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由衷的喜悦。
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薇薇!你可是给你爸妈争气了!这哪是回来吃苦,你这是带着宝贝回来的啊!”
他饭也顾不上多吃,撂下碗就非要去看那些烘好的菌干。摸着那硬挺干燥、香气浓郁的松茸片,李满仓的手都有些抖。“这东西……真能卖钱?值多少?”
林薇薇没有首接回答具体数字,只是微笑着说:“舅舅,这只是开始。等我们攒多了,找到合适的路子,肯定能换回好价钱。以后,说不定还得请您帮忙呢。”
李满仓看着外甥女,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翻腾不己。他原本是带着同情和接济的心思来的,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震撼教育”的人。他看着林家这焕然一新的精气神,看着那些被视为“金疙瘩”的菌干,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姐姐家的日子,真的要不一样了。而带来这一切改变的,正是这个他从没想过会回到山沟里的外甥女。
舅舅的这次来访,像一阵风,将林家正在发生的改变,悄悄吹向了更远的山沟。而林薇薇知道,当这些山珍的价值真正显现时,带来的将不仅仅是他们一家的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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