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带来的那杯咖啡，像一滴浓墨，在许妍心湖中洇开，久久无法散去。她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工作，用近乎苛刻的标准要求着项目和团队，也要求着自己。与沈皓明的相处，她变得更加公事公办，除了必要的汇报，几乎不再有任何多余的交流。那份契约的冰冷边界，被她清晰地重新刻印在心间。
周五下午，Lisa发来一封邮件，抄送了许妍。是关于周末一场慈善酒会的行程安排，要求许妍作为沈皓明的女伴出席。邮件末尾附注了一句：沈总吩咐，请许顾问准备一下，届时会有造型团队联系。
该来的总会来。这是“沈皓明女友”必须履行的义务。许妍关掉邮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工具，一件需要时被打扮得体面、带出去展示的工具。
酒会当晚，造型团队准时上门。两个小时的折腾，镜子里的人变得陌生。一袭银灰色流苏长裙，随着步履摇曳生辉，衬得她肤色胜雪。妆容比平日精致浓烈，勾勒出上扬的眼线和的红唇，平日里挽起的发髻放下，烫成了慵懒浪漫的大波浪。很美，却美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
沈皓明的车停在楼下。他看到她时，目光有瞬间的凝滞，随即恢复如常，只淡淡评价：“不错。”
一路无话。车内只有沉默在发酵。
酒会设在某顶级酒店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皓明一出现，便立刻成为焦点。他从容应对，与各路名流寒暄，手臂绅士地虚扶着许妍的腰，扮演着无可挑剔的伴侣。
许妍配合着他的步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着各方投来的或好奇、或羡慕、或审视的目光。她能感觉到许多人在打量她，低声议论着她的身份——这个突然出现在沈皓明身边，背景成谜的女人。
“这位就是许小姐吧？久仰。”一位与沈氏有合作的老板笑着搭话，目光在许妍身上流转，“沈总好福气，许小姐不仅能力出众，容貌气质更是万里挑一。”
沈皓明勾了勾唇角，并未接话，只是将手中的香槟与对方轻轻一碰。那种态度，默认了对方的赞美，却更像是在展示一件属于自己的、值得称道的藏品。
许妍维持着笑容，心底却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人群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入口处，林薇挽着一位中年男子的手臂，款款而来。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露肩鱼尾裙，明艳张扬，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她身边的男子，是林氏集团的现任掌门人，她的父亲。
林薇的目光在会场扫视一圈，很快锁定了沈皓明和许妍。她脸上笑容不变，径首走了过来。
“皓明，许小姐。”她声音甜美，目光落在许妍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许小姐今晚真是光彩照人。”她话锋一转，看向沈皓明，语气亲昵自然，“皓明，我记得你以前总说，最喜欢我穿红色，够大气。”
这话语里的亲昵与暗示，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许妍感觉虚扶在自己腰侧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沈皓明神色未变，语气平淡：“林叔叔也来了，我去打个招呼。”他对着林薇和她父亲微微颔首，然后，极其自然地松开了许妍，向着林父的方向走去。
他就这样，将她独自留在了林薇面前。
聚光灯下，两个女人的对峙，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林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胜利者的优越感。“许小姐不必介意，”她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皓明就是这样，总是以大局为重。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的关系，不是外人能想象的。”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精准地切割着许妍的尊严。
许妍挺首脊背，迎上林薇的目光，藏在流苏下的手紧紧攥住，指甲陷入掌心。她不能失态，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输掉最后一点体面。
“林小姐多虑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甚至扯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皓明的选择，我自然理解。”
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亲昵地称呼了“皓明”。这是一种无声的反击。
林薇的眼神瞬间冷了一下。
就在这时，酒会主持人宣布，慈善舞会环节开始，邀请各位嘉宾进入舞池。
灯光变幻，音乐悠扬响起。许多男女相伴步入舞池。
林薇看向正与父亲交谈的沈皓明，眼神中带着势在必得的期待。
许妍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所有的光鲜亮丽，在此刻都变成了讽刺。她看着沈皓明的背影，等待着他会如何选择——是遵循“大局”邀请林薇，还是回来履行他“男伴”的义务。
沈皓明结束了与林父的谈话，转过身。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了许妍。
他没有看林薇，径首朝着许妍走来。
在林薇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中，在周围无数道好奇的目光中，他停在她面前，微微欠身，伸出了手。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看不出情绪。
“许妍，”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在音乐中显得有些模糊，“跳支舞。”
不是询问，是陈述。
许妍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骨节分明、掌控着一切的手。她想起了办公室那张照片，想起了那杯咖啡，想起了他刚刚毫不犹豫松开她、走向林父的背影。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她应该将手放上去，配合他完成这场表演。
但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妍缓缓抬起手，却没有放入他的掌心，而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裙摆。
她抬起眼，对上沈皓明骤然变得深沉的目光，唇边漾开一个比灯光更璀璨，却也无比疏离的微笑。
“抱歉，沈总，”她的声音清晰，足以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听清，“我有点累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冰封的脸色，也不再理会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提起裙摆，转身，在所有聚光灯的追随下，一步步，坚定地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将沈皓明，和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独自留在了舞池的边缘。
她不知道这个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但她知道，如果连最后这点尊严都无法守住，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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