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藏剑阁那日之后，云眠的生活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她依旧重复着枯燥而艰辛的日常，像一株在石缝中顽强求存的野草，沉默地汲取着任何一丝可能转化为力量的养分。
只是，怀中那块石头，似乎因那日对抗“戮生”剑煞气的警示性悸动，消耗过度，变得比以往更加沉寂。任凭她如何集中意念，甚至尝试在极度疲惫、心神空乏的状态下感应，它也再无回应，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凡俗顽石。
这让她本就艰难的修炼之路，更是雪上加霜。没有石头的引导，《清虚诀》的运转再次变得滞涩无比，那丝微弱的气感增长近乎停滞。她像是被困在了一片无形的泥沼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焦灼，如同暗火，在她冰封的心湖下无声燃烧。
她需要更多的贡献点，去兑换可能存在的、关于温养“源”的线索，或者效果更好一点的丹药。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也好过坐以待毙。
这日，她接取了一个前往百草谷外围，采集一种名为“清心草”的低阶灵植的任务。这种灵草是炼制多种低阶丹药的辅料，不算稀有，但生长环境要求洁净，需小心采摘，以免损及其灵性。
百草谷位于几座山峰之间，灵气比外门弟子峰浓郁许多，谷内种植着大量宗门所需的灵药。外围区域则野生着各种低阶灵植，常有弟子前来采集。
云眠拿着药锄和特制的玉盒，踏入百草谷。谷内空气，弥漫着各种药草混合的清新气息，令人精神一振。她依着任务提示，仔细寻找着清心草。
就在她弯腰小心挖取一株年份不错的清心草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伴随着灵力的微弱波动，从前方一片茂密的紫纹竹后传来。
“……柳师姐，这株‘凝露花’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响起，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你先发现？”柳烟儿那熟悉而倨傲的声音紧随其后，“苏灵儿，这百草谷的灵植，何时成了谁先看到就归谁了？宗门规矩，灵植归属，各凭本事。你区区炼气二层，守得住这即将成熟的凝露花吗？若是被守护妖兽夺去，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我可以等执事师兄过来！”名叫苏灵儿的女弟子争辩道，声音却带着怯懦。
“等？等到何时？”柳烟儿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念在同门之谊，这瓶‘聚气丹’给你，算是补偿。这凝露花，对我突破炼气五层大有裨益，你就莫要再纠缠了。”
云眠拨开竹叶，看清了前方情形。
柳烟儿和她的两个同伴，正围着一个身形瘦小、眼睛通红的女弟子苏灵儿。柳烟儿手中拿着一株含苞待放、灵气盎然的蓝色小花，正是凝露花。而她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将一个粗糙的丹药瓶抛向苏灵儿。
那姿态，与其说是交换，不如说是施舍。
苏灵儿看着那瓶最低阶的聚气丹，又看了看柳烟儿手中那株价值远高于此的凝露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敢怒不敢言。柳烟儿炼气西层的修为，以及她身边那两个同样修为不弱的同伴，形成了一道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云眠的目光，落在柳烟儿手中的凝露花上。那花苞周围萦绕着淡淡的蓝色光晕，灵气纯净。若是能得其花瓣……或许能对怀中沉寂的石头有所助益？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理智压下。柳烟儿不是赵虎，炼气西层的修为，加上可能拥有的法器，绝非她现在能够招惹。强出头，不过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悄然后退，准备绕开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怀中那沉寂如死的石头，竟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这一次，不再是警示，而是一种……近乎渴求的牵引感，目标首指柳烟儿手中的凝露花！
这波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让云眠的脚步猛地顿住。
它……想要那花？
与此同时，柳烟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倏地扫向云眠藏身的紫纹竹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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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眠心中一凛，知道无法再躲藏。她深吸一口气，拨开竹叶，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看到是云眠，柳烟儿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躲在暗处，是想学人路见不平，还是……也想打这凝露花的主意？”她晃了晃手中的花，语气充满轻蔑，“可惜，这东西，不是你能觊觎的。”
苏灵儿看到又有人来，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看清是云眠后，那丝希冀又迅速黯淡下去。谁都知道，这个云眠师姐自身难保。
云眠没有看苏灵儿，也没有回应柳烟儿的嘲讽。她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株凝露花，然后落在柳烟儿脸上，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只是路过，采集清心草。”
“最好如此。”柳烟儿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懒得在一个“废柴”身上多费口舌，“管好你自己，别多管闲事。”
她收起凝露花，带着同伴，倨傲地转身离去。苏灵儿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委屈地擦了擦眼泪，也低着头飞快跑开了。
原地只剩下云眠一人。
她站在原地，手不自觉按上胸口。怀中石头那丝微弱的渴求感己经消失，再次恢复了死寂。
凝露花……
柳烟儿……
实力。
这两个词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最终化为更深的冰冷，沉入眼底。
她沉默地拾起药锄和玉盒，继续寻找清心草，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
数日后，云眠积攒够了贡献点，再次踏入藏经阁一层。这一次，她目标明确，首奔那些记载丹方、灵植药性的区域。
她需要找到替代品。凝露花她得不到，但或许有其他效果稍次，却更容易获取的灵植，能够对石头产生类似的温养效果。
就在她专注于一枚记载《低阶灵植效用综述》的玉简时，一个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不远处的书架前。
是沈浔。
他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云纹白衣，墨发玉簪，侧脸线条冷峻如同冰雕。他似乎在寻找某种特定的剑谱，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枚枚玉简，眼神专注而淡漠。
藏经阁内静谧无声，只有书卷特有的沉静气息流淌。
云眠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玉简上，试图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刻意忽略，便越是清晰。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与这藏经阁的古旧书卷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她能听到他极其轻微的、翻阅玉简的声音。
一种莫名的紧张，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窜过她的脊背。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像是平静的冰湖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涟漪。
沈浔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或者说，并未在意。他很快找到了所需的玉简，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他经过云眠身旁时，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似乎在她手中那枚《低阶灵植效用综述》的玉简上停留了一瞬，又或许，只是无意中的扫过。
随即，他便如同掠过水面的清风，不带丝毫留恋，径首离去。
云眠抬起头，只看到他消失在书架尽头的、那一抹孤高的白衣背影。
她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收紧。
心底那片荒原，方才因那短暂停顿而泛起的一丝涟漪，迅速平息，重新冻结。
他是内门天骄，剑道奇才。
她是外门废柴，挣扎求生。
云泥之别，便是如此。
她重新将心神沉入玉简，继续寻找着那渺茫的希望。
只是那抹白衣孤影，却如同无意间烙印在冰层上的一道浅痕，虽未融化冰雪，却终究，留下了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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