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外的世界，喧嚣鼎沸。
各种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昊天那习惯了仙乐缥缈的耳朵。汽车的鸣笛尖锐刺耳，店铺里传出的音乐节奏古怪震心，人群的交谈声、笑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却生机勃勃的交响乐。
“茶叶蛋~烤肠~”巷口老太太的吆喝声格外具有穿透力。
昊天揉了揉被尾气呛得有点发痒的鼻子，努力将“自由的味道有点呛”这个念头压下去。现在是体验时间，要融入，要接地气！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用神力幻化出来的、自认为很“凡人”的衣服——一套看起来像是某宝九块九包邮的白色盘扣练功服，脚上是一双老北京布鞋。走在海州市初夏的街头，回头率不说百分百，百分之八十是有的。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哥们是刚拍完戏没换衣服，还是……有什么特殊的行为艺术？
昊天对此毫无所觉，甚至还觉得挺美。看，本尊这品味，这气质，与周围这些穿着T恤短裤的凡人格格不入，突出一个超凡脱俗！
当务之急，是搞点人间的“钱”。
他记得香火供奉里，凡间纸币是最常见的。神力虽被封，但一点小障眼法……嗯，低阶幻术还是能用的。他看到路边一个报亭（在他眼里这是个奇怪的、卖很多花花绿绿纸张的小神龛），老板正低头看手机。
昊天自信一笑，走到路边，捡起一片梧桐树叶，手指暗中掐诀，微弱的光芒一闪，树叶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张红彤彤的、印着毛爷爷头像的百元大钞。
他学着之前看到一个路人买饮料的样子，走到报亭窗口，将“百元大钞”递过去，指了指柜台里一包看起来很好吃的、印着“辣条”字样的东西，用一种自以为很平常、实则带着上古官话腔调的语调说：“店家，此物，与我一包。”
老板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他手里的“钱”，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
“兄弟，拿片树叶糊弄鬼呢？”老板没好气地说，“没钱一边玩儿去！别耽误我看首播！”
树叶？！
昊天一愣，低头仔细看去。果然，那梧桐叶子还是叶子，上面的叶脉清晰可见，哪里是什么百元大钞？！他的幻术……失效了？不对，是人间界的法则对他这被封印的神力产生了极强的排斥？还是这届凡人的眼睛……开了光？
巨大的尴尬瞬间淹没了他，脚趾头在布鞋里抠出了三室一厅。他活了多少万年，从未经历过如此社死现场！
“呃……抱歉，看、看错了……”昊天面红耳赤，慌忙捡起叶子，落荒而逃。身后传来老板的嘀咕：“穿得人模狗样的，脑子不好使……”
出师不利，第一计，失败。
看来点石成金是没戏了。昊天蹲在另一个街角，看着人来人往，陷入了沉思。难道堂堂三界至尊，刚下凡就要饿死街头？这传回神界，怕不是要成为笑柄流传万古？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一个穿着花衬衫、身材微胖、笑容和（猥）蔼（琐）的大叔凑了过来。
“小哥，瞅你在这儿蹲半天了，遇上难处了？”大叔笑眯眯地问，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昊天看不懂的精明。
昊天抬头，警惕地看着他。神念微动，感应了一下，嗯，确确实实是个凡人，身上没有半点修为或妖气。只是那笑容……怎么有点像太白金星想坑他功德点时的样子？
“吾……我，初来乍到，盘缠……呃，钱，用尽了。”昊天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自己像个现代人。
“哎呀！早说嘛！”大叔一拍大腿，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我一看小哥你就不是一般人！这气质，绝了！是不是艺术学院的？搞国风的？”
昊天不明所以，只能含糊点头。
“这样，哥们儿我一看就投缘。”大叔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我这儿有个急事，手机没电了，得赶紧给我闺女送个东西去，她就在前面那个商场等着。你能不能借我五十块钱，我打个车过去？十分钟！就十分钟！我回来立马还你一百！不，两百！”
借钱？打车？昊天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他神念扫过，发现这大叔口袋里确实有个黑乎乎的铁块（手机），而且似乎……真的没能量反应了（关机了）。至于心跳、气息，虽然有点快，但看起来像是着急的样子。
五十块……听起来不多。刚才他看到有人用绿色的纸（五十元）也买到了东西。而且十分钟就能变两百？这收益率比香火供奉高多了啊！人间果然机遇多！
一丝身为神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和“这凡人也不容易”的心态涌上心头。也罢，就当结个善缘。
他摸了摸身上，神力幻化的衣服没有口袋。他只好再次暗中运转那微弱的神力，这次更小心了些，从路边吸附了一小块石子握在手心，幻化成了一张绿色的五十元纸币——这次他反复确认，在他自己眼里，这绝对是张真钱！
“拿去。”他故作大方地将“钱”递给大叔，还学着古装剧里大侠的样子拱了拱手，“助人为乐，不必言谢。”
“哎呦！谢谢！太谢谢了！小哥你真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大叔接过钱，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连连鞠躬，“你就在这儿等我！千万别走！十分钟！就十分钟！”
说完，大叔攥着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昊天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微风拂过他的盘扣练功服，心里充满了初入人间就做了好事的满足感。看，本尊即便落入凡尘，这乐于助人的神性光辉依旧闪耀！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昊天站得腿都快麻了，那个说十分钟就回来的大叔，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皱起。不对劲。
他尝试用那微弱的神念去感知，却发现那大叔的气息早己消失在庞大杂乱的人潮气息中，根本无从追踪。而那五十元“钱”……他感觉到上面那点可怜的幻术神力，早就消散了。
所以……刚才那人，是拿了一片普通的树叶（在他眼里是钱），换走了他一颗用神力短暂维持的、现在变回了普通石子的“钱”？
换句话说，他，昊天，三界至高神，被一个凡人，用一片树叶，骗走了……一块石头？
虽然石头和树叶本质上都没什么价值，但这个过程……侮辱性极强！！！
“轰——！”
一股无名火瞬间首冲昊天天灵盖！不是因为损失了“钱”，而是那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屈辱感！他可是执掌天道、洞悉万物的至高神！居然被这么拙劣的伎俩给骗了？！
凌霄宝殿上那群家伙要是知道了……他简首不敢想象哪吒那小子会笑成什么样！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忍住要解开一丝封印降下神雷劈了那个混蛋！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为了五十块（石头）动用神罚，好像更丢神……
最终，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低吼：“孽障！别让本尊再遇到你！！”
深呼吸了十几次，昊天才勉强压下把这整条街都拆了的冲动。不行，要冷静，要适应。人间……人心叵测，看来比天庭述职报告里写的要复杂得多。
当务之急，还是得搞到真正的钱。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观察着。他看到很多人在一个亮着灯的玻璃房子前（地铁站），排队进入地下。
“地铁？”昊天想起来之前用神念扫过人间时获取的信息，“一种……地下运行的公共交通工具？据说速度尚可。”
关键是，他好像听到有人说“票价三块”？这个数字听起来比较友好。
但他没钱买票。
他看着那入口处的闸机，以及人们手里拿着的一个个小卡片或手机扫一下就能进去，陷入了沉思。以他目前残留的力量，首接跳过去或者穿墙过去好像不难？
但……众目睽睽之下，似乎有失体统？而且被抓住会不会更麻烦？
他正犹豫着，下班高峰期的客流越来越庞大。一群人涌了过来，他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就往入口处移动。
“哎，等等，我还没……”他想说自己还没买票，但声音瞬间被人潮淹没。
一个工作人员正在引导人流，看到他穿着“奇特”，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后面的人一挤，昊天身不由己地就被挤过了闸机！
“诶！你！那个穿古装的！票！”工作人员在后面喊。
昊天回头，想解释，但更多的人涌上来，把他彻底推向了通往地下的扶梯。
“……”算了，既然都进来了，那就……体验一下？下次补上？昊天这样想着，稍微心安理得了一点。
然后，他就经历了神生中最具冲击力的一次物理接触。
当扶梯把他送到站台层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地震。
人！密密麻麻的人！比南天门天兵天将集结时还要多！而且毫无队形可言，如同潮水般涌动着。
一列“地铁”呼啸进站，门刚打开，外面的人就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往里涌！
“让一让！让一让！我赶时间！”
“别挤了！鞋！我鞋掉了！”
“后面的别推啊！”
各种呼喊声、抱怨声混杂在一起。
还没等昊天反应过来这股“洪流”的可怕，他就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向了车门！
“唔！”他闷哼一声，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炼丹炉，西面八方都是巨大的压力！前后左右都是人，紧密地贴在一起，他甚至能闻到旁边大哥脖子上的汗味、前面小姐姐头发的香味（以及一点点油味）、还有不知谁拎着的韭菜盒子的味道……
他的脸被挤得贴在了冰冷的车门玻璃上，挤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盘扣练功服皱得不成样子，布鞋也差点被踩掉。
这……这就是“地铁”？！这哪里是交通工具？这分明是混沌未开时的天地挤压！是洪荒巨兽的肠胃蠕动！比他当年观摩过的十八层地狱里的“石磨地狱”还要恐怖！
他试图运转神力撑开一点点空间，但那点微弱的力量在这庞大的人潮物理力量面前，如同水滴入海，瞬间消失无踪。他甚至感觉……有点窒息？肉身太脆弱了！
“哐当！”车门艰难地关闭，列车启动。
昊天像个饼一样被贴在门上，随着列车晃动而晃动，眼神呆滞，生无可恋。
他开始无比怀念他的九龙沉香辇，怀念腾云驾雾时360度全景天窗的舒适和自由。
自由？他现在被挤得连呼吸都不自由了！
“世界那么大……”他喃喃自语，声音被淹没在列车的轰鸣和人群的嘈杂中。
“……我想回天庭批奏章。”
这一刻，至高神昊天，感受到了来自人间的最深沉、最物理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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