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山梁的那一刻，风突然停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挡住，峡谷里异常安静，只有雪融化的滴答声，顺着岩壁往下淌，敲在石头上，清脆得像风铃。阳光穿过峡谷的缝隙照进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得让人想伸懒腰。
“这里就是我说的避风峡谷。”巴桑指着前方，脸上露出笑容，“里面有温泉，还有草甸，咱们可以在这儿好好歇一天。”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峡谷深处果然冒着淡淡的热气，绿色的草甸从雪地里探出头来，像一块被遗忘的翡翠，在白色的世界里格外显眼。
“我的天，还有这种好地方！”赵磊眼睛一亮，脚步都轻快了些，“这雪山还挺会疼人的。”
老周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知道就好，赶紧走，去泡个温泉，好好松松筋骨。”
往峡谷里走的路很平缓，积雪也薄了很多，露出底下的碎石和泥土。赵磊走得越来越稳，虽然还是会时不时按住肚子，但脸上的笑容多了。沈倦注意到，他怀里的雪山模型被阳光晒得暖暖的，边角都磨得发亮了。
江熠走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地图，时不时和巴桑确认方向。“穿过这片草甸，前面就是温泉，以前有牧民在这儿搭过帐篷，应该还能找到点能用的东西。”
“有吃的吗？”赵磊搓了搓手，“泡完温泉要是能喝口热汤，就完美了。”
“应该有。”巴桑说，“我以前跟阿爸来这儿放过羊，知道哪里有野菜，还能打点野兔子。”
大家的脚步都快了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轻松的气息。峡谷里的风带着暖意，混着草香和泥土的味道，让人忘了外面的严寒和风雪。
温泉在峡谷最深处的一个小水潭里，面积不大，大概能容纳三西个人，水是碧绿色的，冒着热气，水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旁边果然有个破旧的牧民帐篷，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口生锈的铁锅和几根木柴。
“先烧水，再泡温泉。”巴桑放下背包，开始捡柴，“这泉水是活水，干净得很，泡一泡能解乏，对身体好。”
老周和赵磊去清理帐篷，沈倦和江熠则在附近捡了些干树枝，堆在铁锅旁边。阳光透过帐篷的破洞照进来，落在地上，像撒了一把金粉。
“这地方真像世外桃源。”沈倦靠在帐篷杆上，看着远处的温泉，白雾缭绕，像仙境一样。
“嗯。”江熠点头，“我哥以前的笔记里提过，说昆仑山深处有处温泉，能治百病，说不定就是这儿。”
“你信能治百病吗？”
“不信。”江熠笑了笑，“但能让人舒服点，就够了。”
水很快烧开了，巴桑在锅里煮了些压缩饼干和肉干，又从附近采了些绿色的野菜丢进去，一股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大家围坐在锅边，捧着搪瓷碗，小口喝着热汤，浑身都暖了。
“这野菜真鲜。”赵磊咂咂嘴，“比城里的大棚菜好吃多了。”
“这叫雪针菜，只有在海拔高的地方才有，营养得很。”巴桑说，“多吃点，补体力。”
吃完饭，巴桑提议去泡温泉。赵磊第一个响应，脱了外套就往温泉跑，刚一踩进去就“嘶”了一声：“嚯，真烫！”
“慢点，适应一下。”老周也跟着脱了鞋，试探着往水里走。
沈倦和江熠没急着下去，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晒太阳。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把连日来的疲惫都晒跑了。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着光，峡谷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等爬完雪山，你想做什么？”江熠突然问，和在纳木错时问的一样。
沈倦想了想：“想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晒晒太阳，看看书，把这一路的照片整理出来，做个相册。”
“挺好。”江熠说，“我想把我哥的旗找出来，重新做一面，等下次来，亲手插在山顶。”
“下次？”
“嗯。”江熠点头，眼神很认真，“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就再来一次。”
沈倦笑了：“好啊，到时候我给你拍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碰了碰拳头，阳光落在他们手上，带着点烫人的温度。
赵磊和老周泡够了，披着外套坐在岸边，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好了很多。“真舒服啊。”赵磊靠在石头上，眯着眼睛，“感觉浑身的疼都泡没了。”
“别得意，明天该疼还是疼。”老周打击他，嘴角却带着笑。
下午，巴桑说要带他们去看“祈福石”。“就在前面的山壁上，很多登山的人都会去那里许愿，很灵的。”
大家跟着他往峡谷深处走，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看到一面陡峭的山壁，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的是用刀刻的，有的是用红漆写的，旁边还挂着很多经幡，在风里轻轻飘动。
“这些都是以前登山遇难的人。”巴桑指着那些名字，语气很沉重，“我们藏族人觉得，他们的魂留在了雪山，刻上名字，就能让山神保佑他们，也保佑后来的人。”
沈倦走到山壁前，看着那些名字，有的己经模糊不清，有的还很清晰，能看出是新刻的。旁边还有人留下了小纸条，上面写着“平安回家”“登顶成功”之类的话。
“这就是祈福石？”赵磊轻声问。
“嗯。”巴桑点头，“可以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或者写下心愿，挂在经幡上。”
老周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刀，在山壁的角落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刻了“陈宇”“林薇”两个字。“也算替他们来了。”他说。
赵磊也拿起刀，刻下自己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雪山，和他怀里的模型一模一样。“希望能爬到山顶。”他小声说。
沈倦没刻名字，从背包里拿出一张自己拍的纳木错星空照片，用石头压在山壁下。“希望我们都能平安。”
江熠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写下了他哥的名字——江风，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条系在经幡上，轻轻挂了起来。经幡被风吹起，带着纸条飘向天空，像一只白色的鸟。
“哥，我来看你了。”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大家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那些名字和经幡，心里五味杂陈。这面山壁，像一本厚重的书，记录着无数人的梦想和遗憾，也见证着生命的脆弱与顽强。
回到温泉边时，太阳己经开始落山了。晚霞把峡谷染成了红色，温泉的白雾在红光里像一条流动的纱巾，美得让人窒息。
巴桑在帐篷外生起了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听他讲雪山的故事。他说山里面有雪怪，会在夜里发出奇怪的叫声；说山顶上有神仙，会保佑心诚的人；说以前有个姑娘，为了等登山未归的爱人，在雪山脚下化成了一块石头。
“那石头现在还在吗？”沈倦问。
“在，就在雪山脚下的湖边，我们叫它‘望夫石’。”巴桑说，“明天我们就能看到。”
赵磊听得入了迷，忘了疼痛，也忘了疲惫。老周靠在篝火边，打着瞌睡，嘴角带着笑。沈倦看着跳动的火苗，看着身边的人，心里一片安宁。
他知道，明天他们就要真正靠近雪山了，前面的路会更难，甚至可能有危险。但此刻，他一点都不怕。
因为他们在一起，因为他们心里都有念想，因为他们知道，哪怕只有一天，也要活得像这篝火一样，热烈而明亮。
夜深了，篝火渐渐小了下去。大家钻进帐篷，很快就睡着了。沈倦躺在睡袋里，听着外面温泉的滴答声，听着远处雪山的风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看到了雪山，看到了山顶的经幡，看到了他们几个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朝着最高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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