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是被疼醒的。
天刚蒙蒙亮,沈倦就被隔壁房间压抑的痛哼声惊醒。他披了件衣服跑过去,看到赵磊蜷缩在床上,额头抵着床单,后背的肌肉绷得像块石头,冷汗把枕头都浸湿了。老周正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眼圈红红的。
“药呢?老医生开的药呢?”沈倦急得声音发颤。
“刚给他吃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没那么快起效。”
江熠也闻讯赶来,手里拿着一瓶热水,倒了点在毛巾上,递给老周:“让他再喝点热水,暖暖肚子。”
赵磊喝了两口热水,喘着气,艰难地抬起头,脸色灰得像蒙了层土:“对不起啊……拖累你们了。”
“说什么胡话!”老周瞪了他一眼,“咱们是一路人,谁也不拖累谁。”
“就是。”沈倦蹲在床边,看着他,“你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就停下来,在这小镇上歇着,等你好点了再走。”
赵磊摇了摇头,咬着牙说:“不行……说好要去看雪山的,不能在这儿停下。”他看向江熠,“江熠,你给我句实话,我这身体……还能走到雪山脚下吗?”
江熠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能。只要你别硬撑,我们慢慢走,每天少走点路,肯定能到。”
赵磊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就行……只要能让我看看雪山的样子,死在半路上,我也认了。”
“呸呸呸!”老周赶紧打断他,“胡说八道什么!等看完雪山,咱们还要回去喝你的庆功酒呢!”
大家没再劝他。他们都知道,对赵磊来说,雪山不只是一个目的地,是他对抗命运的最后一点念想,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光。
上午,丹增带他们去镇上的供销社买了些必需品:加厚的羽绒服、保暖裤、防水登山鞋,还有一些常用的药品和压缩饼干。丹增说:“我给你们找的向导叫巴桑,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向导,从小在昆仑山里长大,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他今天去山里赶牦牛了,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让他跟你们一起走。”
“太谢谢你了,丹增。”沈倦说。
“不用谢,罗布大叔交代过的。”丹增笑了笑,“巴桑熟悉雪山的脾气,有他在,你们能安全点。”
下午,赵磊的疼痛缓解了些,能自己下床走动了。他拄着根木棍,在镇子上慢慢溜达,看到有卖木雕的,又买了一个小小的雪山模型,揣在怀里,像揣着个宝贝。
“等爬到山顶,就把这个拿出来,跟雪山合个影。”他笑着说,眼里的光比昨天亮了些。
沈倦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照片里的赵磊站在阳光下,笑得有点傻,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木雕,背景是远处连绵的雪山。
“等回去了,我把这张照片洗出来,挂在我那小饭馆的墙上。”赵磊说,“告诉来吃饭的人,老子也去过雪山。”
“一定能挂上去。”沈倦说。
第二天一早,巴桑回来了。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藏族男人,皮肤黝黑,眼睛很亮,身材高大结实,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背着一把猎枪,说是用来防身的。
“罗布是我阿爸的朋友,你们的事,丹增跟我说了。”巴桑的汉语说得不错,声音洪亮,“昆仑山现在不好走,雪线很低,随时可能下雪,但我会尽力带你们去。”
“麻烦你了。”江熠跟他握了握手,“我们不急,安全第一。”
“我知道。”巴桑点了点头,“今天先往山里走,晚上在废弃的一号营地过夜,那里有以前登山队留下的帐篷,能挡风。”
出发时,巴桑骑了一匹马,让赵磊也骑上去,赵磊不肯,说自己能走。巴桑也不勉强,只是把大部分行李都搬到了马背上,让他们轻装前行。
往昆仑山深处走的路,比想象中更难。没有正经的路,全是碎石和冻土,脚下时不时打滑。巴桑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砍刀,砍掉挡路的灌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藏歌,调子苍凉又有力。
赵磊走得很慢,脸色还是不太好,但一首没掉队,怀里紧紧揣着那个雪山模型。老周跟在他旁边,时不时扶他一把。沈倦和江熠走在中间,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江熠手里拿着地图,时不时和巴桑核对路线。
中午时分,他们走到一处山坳,巴桑说这里以前是个湖泊,现在干涸了,露出大片的鹅卵石。“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大家坐在石头上,拿出干粮和水。赵磊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热水,靠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前面就是一号营地了。”巴桑指着远处的一个山包,“以前很多登山队都在那里扎营,后来出了几次事,就没人去了。”
“出什么事了?”沈倦问。
“雪崩。”巴桑的语气很平淡,“十年前,有个外国登山队在那里过夜,晚上发生雪崩,整个营地都被埋了,一个人都没出来。”
大家都沉默了。风从山坳里吹过,带着呜咽声,像在诉说着什么。
“那我们还去那里过夜?”老周有点担心。
“没事。”巴桑摇了摇头,“那地方地势高,后来又加固过,只要不下暴雪,很安全。而且那里有柴火,晚上能生火取暖。”
下午继续赶路时,气氛有点沉闷。赵磊没再说话,只是埋头往前走,怀里的木雕硌得他胸口发疼,却像有股力量在推着他走。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到达了一号营地。
营地建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有几顶破旧的蓝色帐篷,帆布上布满了破洞,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旁边堆着一些生锈的氧气瓶和罐头盒,还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看得出很久没人来过了。
“这些帐篷还能用吗?”老周看着那些破洞,有点担心。
“能。”巴桑走到帐篷前,用刀割掉破烂的部分,“里面的防潮垫还在,晚上铺上睡袋,不冷。”
他又去捡了些干柴,在灶台里生起了火。火苗窜起来,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红的,也驱散了一些寒意。
沈倦和江熠去检查那些废弃的装备。一个掉了底的登山靴,一个摔碎的保温壶,还有一本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日记。
沈倦翻开日记,字迹己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零星的句子:“今天雪很大,风很猛……”“氧气快用完了……”“想家了……”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明天一定能登顶”。
“也是个有执念的人。”沈倦叹了口气,把日记放回原处。
江熠蹲在一个氧气瓶旁边,看着上面的生产日期,轻声说:“十年前的,应该就是巴桑说的那个外国登山队留下的。”
“他们离梦想,就差一步。”沈倦说。
“有时候,一步就是一生。”江熠站起身,看向远处的雪山,“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要活着回来。”
晚饭很简单,巴桑煮了一锅青稞面,里面放了点肉干,热乎乎的,吃下去身上暖和了很多。赵磊吃了小半碗,精神好了些,开始跟巴桑打听雪山的事。
“山顶上有雪莲花吗?”他问。
“有。”巴桑说,“在很高的地方,很难采到,据说能治百病。”
“等我爬到山顶,就采一朵带回去,给我那过世的老爹看看。”赵磊笑了笑。
老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碗里加了点肉干。
夜里,风很大,吹得帐篷呜呜作响,像有野兽在外面嚎叫。沈倦和江熠睡在一个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风声,都没睡着。
“你说,我们能爬到山顶吗?”沈倦轻声问。
“能。”江熠的声音很坚定,“只要我们想,就能。”
“赵磊他……”
“他比我们想象中坚强。”江熠说,“人有时候,为了一个念想,能爆发出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力量。”
沈倦想起赵磊怀里的那个雪山模型,想起他说要挂在饭馆墙上的照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他们都有自己的念想。赵磊的念想是那朵雪莲花,江熠的念想是那面没插上的旗,陈宇的念想是望星山的星星,林薇的念想是陪着陈宇,老周的念想是看看年轻人的勇气,而他的念想,或许就是陪这些人一起,走到最后。
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了。沈倦闭上眼睛,听着身边江熠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很安稳。
明天,他们会离雪山更近一步。
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他们都会留下属于自己的脚印。
(http://www.220book.com/book/8GS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