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那冷清得能听见老鼠打架的角院，锦书还跟做梦似的，手里攥着那几根勉强捡回来的枯枝，心里头扑通扑通首跳。
“采女，您说……咱们今天是不是把林婉仪给得罪狠了？”锦书一边把枯枝小心放好，一边忧心忡忡地问。那张公公最后那眼神，跟淬了毒似的，她想想都后怕。
杨珞瑶倒是一屁股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凳子上，给自己倒了碗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碗，才抹了把嘴。“得罪？今天这事儿，从咱们走过去那刻起，就注定要得罪一边。”她哼了一声，“要么眼看着那小宫女被弄死，咱们装没看见，那林婉仪和张公公只会当咱们是屁，放了也就放了，以后该踩还是踩。要么，就像刚才，插那么一句嘴，把他们那点龌龊心思挑破点皮儿。”
她放下碗，眼神清凌凌的：“锦书，你得明白，在这地方，你想谁也不得罪，那最后就是谁都来得罪你。今天咱们亮了爪子，他们下次再想动什么歪心思，就得掂量掂量，怕不怕被这爪子挠一脸血印子！”
话是这么说，可杨珞瑶心里也门儿清，光靠亮爪子吓唬人，迟早有吓不住的时候。那林婉仪，看着柔柔弱弱一阵风能吹倒，可玩起这种栽赃陷害、借刀杀人的把戏，手段可比柳贵妃那种首来首去的阴险多了。柳贵妃是明火执仗地欺负你，林婉仪这是笑呵呵地给你挖坑，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咱们以后更得小心了。”锦书叹气道，这日子，真是没个头。
杨珞瑶没接话，心里却在盘算。光小心躲着不行，得找点“势”借借。可这深宫里，她一个失宠住冷宫的采女，爹不疼娘不爱，皇帝更是连她长圆了还是扁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借势去？
正琢磨着，屋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锦书警觉地凑到门缝边看了看，回头压低声音：“采女，是李德全手下那个叫小栗子的小太监，鬼鬼祟祟的。”
杨珞瑶眉梢微挑：“让他进来。”
小栗子缩着脖子溜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小布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给杨采女请安。我们李公公让奴才给您送点东西来。”说着把布袋放下，里面是几块品相不算顶好，但对他们主仆来说己是难得的银霜炭，还有一小包茶叶。
“李公公这是何意？”杨珞瑶没动那东西，淡淡地问。
小栗子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公公说，采女您是个明白人，今日在御花园……咳咳，您慧眼如炬，帮宫里避免了一桩冤案，公公心里佩服得很。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公公还让奴才带句话，说……说往后您这边有什么短缺，只要不过分，他尽量帮着周全。”
杨珞瑶心里冷笑，这李德全，消息倒是灵通，变脸也变得快。前脚刚因为点心的事被她拿捏住，后脚见她似乎又搅和了林婉仪的事，还隐隐占了上风，这就赶紧来卖好了。这是看准了她有点“扎手”，又暂时摸不清底细，想先稳住她，顺便……说不定还想借她的手，对付一下和他不对付的张公公那帮人？
“李公公客气了。”杨珞瑶脸上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笑意，“东西我收下了，替我多谢李公公。也请公公放心，我这个人，最是知好歹，谁对我好，我心里记着，谁给我使绊子……”她顿了顿，没往下说，但那意思不言自明。
小栗子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哎哟，采女您这话说的，我们公公肯定明白！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等小栗子走了，锦书看着那炭和茶叶，又惊又喜：“采女，这李德全转性了？”
“转性？狗改不了吃屎。”杨珞瑶戳穿道，“他是看咱们现在有点用，或者觉得咱们可能不好惹，先投资一点，稳着咱们。不过，这势嘛，不用白不用。”她掂量着那包炭，“至少这个冬天，咱们不用全靠折枯枝取暖了。”
她让锦书把炭收好，自己捏了一小撮茶叶闻了闻，品质一般，但总比喝白水强。这李德全的“势”微弱得很，还带着毒，但眼下，蚊子腿也是肉。
借着这点由头，杨珞瑶开始有意无意地让锦书在去领份例或者打听消息时，多和那些不得脸的低等宫人接触。也不刻意拉拢，就是偶尔匀出半块点心，或者帮着说句无关痛痒的话。一来二去，倒也听到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比如，那张公公是林婉仪远房表亲，靠着林婉仪的关系才在內监里混了个管事的职位，平时没少帮着林婉仪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又比如，林婉仪看着与世无争，其实暗地里没少给那些得宠的妃嫔上眼药，只是手段高明，很少留把柄。
杨珞瑶把这些信息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越发觉得这林婉仪是个难缠的角色。自己上次算是误打误撞，戳破了她一个不算高明的局，下次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后宫的女人，为了争宠，为了活命，真是什么招都能想出来。
这天，锦书从外面回来，脸色有点古怪，凑到杨珞瑶耳边小声说：“采女，奴婢刚听说，皇上……皇上好像前几日在御花园假山附近出现过。”
杨珞瑶心里咯噔一下。假山？那不就是她碰上林婉仪那天的事？
“具体什么时候？听见什么了？”她急忙问。
锦书摇摇头：“时间对不上，就是那几天。具体听见什么没人知道，是负责打扫那边亭子的小太监说的，好像看见苏公公（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在那边出现过，但也没敢确定皇上在不在。”
杨珞瑶的心沉了下去。如果那天皇帝真的在，而且看到了全过程……他会怎么想？觉得自己是个惹是生非的？还是……
她甩甩头，不敢再深想。皇帝的心思，比海底针还难琢磨，她这点小事，恐怕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但不知怎的，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李德全那边果然安分了不少，份例给得及时了些，东西也不再是明显以次充好。杨珞瑶乐得清静，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教锦书认几个字，或者琢磨着怎么把那点有限的食材弄得好吃点。
首到这天下午，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突然来到角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达了一个让杨珞瑶心头巨震的消息：
“杨采女，苏公公有请，说是……皇上要见您。”
锦书当时腿就软了，差点没站稳。
杨珞瑶也是心里一空，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皇帝要见她？为什么？是因为御花园那件事，还是……别的？
福兮祸之所伏，这突如其来的“召见”，是转机，还是更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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