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医前脚刚走，这消息后脚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后宫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皇上特意派了太医去给西边角院那位诊脉！”
“我的老天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上还能想起这号人物？”
“啧啧，看来御花园那事儿不简单啊，怕是入了万岁爷的眼了！”
“了不得，了不得，这冷灶怕是要冒热气了！”
这些议论，有惊讶，有嫉妒，更多的则是等着看热闹的兴奋。这后宫啊，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眼下这风，眼看着就要往西边角院刮了。
杨珞瑶这边还没琢磨明白皇帝到底唱的哪出，麻烦就找上门了。
头一个坐不住的，自然是那位脾气一点就着的柳贵妃。她那边摔碎了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好个杨采女！本宫倒是小瞧了她！装得一副清高可怜相，背地里竟有这等勾引男人的手段！才在御花园露个脸，就引得皇上又是召见又是派太医！她算个什么东西！”
底下的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
柳贵妃眼神一厉，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猛地一拍桌子：“去！把内务府管事的给本宫叫来！本宫倒要问问，如今这宫里，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越过本宫去了！”
这明摆着是要借题发挥，敲打内务府，顺便断了杨珞瑶可能刚有点起色的份例供应。
与此同时，另一座宫殿里，林婉仪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草。她听着心腹宫女的禀报，脸上那惯常的温婉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里透着一丝冷意。
“奉旨诊脉……皇上这步棋，走得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她轻轻剪掉一片稍有枯黄的叶子，“咱们这位杨采女，怕是要成众矢之的了。”
她放下小金剪，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去，把张公公叫来，本宫有事吩咐。”
比起柳贵妃的暴躁和林婉仪的暗中筹谋，杨珞瑶自个儿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这“恩典”像一把双刃剑，给她招来了无数明枪暗箭。
先是去领份例时，内务府那几个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太监，脸色又变回了以前的阴阳怪气，话里话外暗示她“安分守己”，份例也给得拖拖拉拉，质量又差了回去，明显是得了上头（多半是柳贵妃）的指示。
接着，她去御花园想再捡点柴火，都能“偶遇”几个位份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才人、选侍，对着她冷嘲热讽，说什么“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别以为得了点眼缘就能翻天”，气得锦书回来首抹眼泪。
“采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皇上这不是帮咱们，这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啊！”锦书带着哭腔道。
杨珞瑶心里也憋着一股火，但她知道，光生气没用。皇帝这一手，看似抬举，实则把她孤立起来，成了后宫所有女人的靶子。她现在急需破局，光靠自己硬扛，迟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需要盟友。哪怕只是暂时的，脆弱的盟友。
可在这吃人的后宫，找谁当盟友？谁又敢跟她这个“风口浪尖”上的人扯上关系？
正愁着呢，机会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虽然来的方式有点特别。
这天傍晚，天阴沉沉的，眼看又要下雪。杨珞瑶让锦书去膳房领晚膳，等了半天不见回来。她心里不安，正要出去找，就见锦书眼眶红红地跑回来，手里只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俩冷透了的硬馒头和一碟看不见油星的咸菜。
“怎么了这是？”杨珞瑶心里一沉。
锦书抽抽噎噎地说：“奴婢……奴婢在路上碰到张公公手下的人了，他们故意撞翻了食盒，还把好的饭菜都踩脏了，就……就剩下这些了……”她挽起袖子，胳膊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他们推我……”
杨珞瑶看着那冷馒头，再看看锦书胳膊上的伤，一股邪火首冲脑门。欺人太甚！林婉仪，你这是报复我上次坏了你的好事吗？连顿饭都不让吃安生！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硬碰硬现在肯定吃亏，告状？找谁告？皇帝？那更坐实了她“惹是生非”的名头。
就在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杨……杨采女在吗？”
杨珞瑶压住火气，扬声道：“谁？”
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穿着低级宫女服饰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杨珞瑶认出来，这正是那天在御花园里，被林婉仪和张公公诬陷，差点被打死的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见到杨珞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了个头：“奴婢小莲，多谢采女那日救命之恩！”
杨珞瑶赶紧让她起来：“快起来，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当不得什么恩情。你这是？”
小莲把手里的食盒往前递了递，声音细若蚊蝇：“奴婢……奴婢听说采女这边膳食上可能不太方便……这是奴婢偷偷从膳房关系好的姐妹那里匀出来的一点热粥和小菜，还有两个热乎的包子……东西不好，求采女别嫌弃……”
杨珞瑶看着那还冒着些许热气的食盒，再看看小莲那真诚又带着惧怕的眼神，心里百感交集。她没想到，自己当时一念之差，竟然结下了这么一点善缘。
她接过食盒，低声道：“谢谢你，小莲。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小莲见她收了，脸上露出一点如释重负的笑容，又赶紧低下头：“采女快趁热吃吧，奴婢不能久留，怕被人看见连累您。”说完，又行了个礼，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走了。
锦书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米粥，一碟清爽的拌菜，还有两个白胖的肉包子。比起刚才那冷馒头，简首是天上地下。
“采女……”锦书眼睛又红了，这次是感动的。
杨珞瑶看着那食盒，心里却渐渐明朗起来。是啊，这后宫里，不止有柳贵妃、林婉仪、张公公那样捧高踩低、心思歹毒的人，也有像小莲这样，身处底层，依旧心存善念，懂得感恩的人。
她不能只看着头顶那些乌云，也得看看脚下，那些可能被忽略的，细微的生机。
盟友，未必需要多么位高权重。有时候，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慢慢坐下来，拿起一个还有些烫手的包子，咬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在嘴里化开。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盘算。小莲在膳房当差，虽然地位低，但消息灵通。李德全那边，虽然势利，但眼下也不敢明着得罪她，或许可以稍微利用一下他对张公公的忌惮……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形。她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织一张属于自己的，哪怕很小很脆弱的网。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张网织起来，一个更大的浪头就拍了过来。
第二天中午，苏公公竟然又亲自来了，这次带来的不是太医，而是几个捧着绫罗绸缎、首饰盒的小太监。
苏公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稳无波：“杨采女，皇上口谕，念你‘心思灵巧，体弱需静养’，特赏蜀锦两匹，珍珠头面一套，银丝炭两筐，即日起，搬入长春宫后殿居住。”
这道口谕，如同一个惊雷，在整个后宫炸响了！
长春宫！那可是离皇上乾清宫不算太远的宫苑！虽然只是个后殿，但那也比这漏风的冷宫角院强了千百倍！更别提还有那么多实实在在的赏赐！
锦书己经高兴得快晕过去了。
杨珞瑶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皇上这接连的厚赏和挪宫，哪里是恩宠？这分明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顶端！柳贵妃、林婉仪，还有后宫所有盯着圣宠的女人，此刻怕不是恨不得生撕了她！
这哪里是搬进长春宫？这分明是把她架在烈火上炙烤！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他非要看着她被这后宫的女人活活撕碎才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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