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刚过，苍梧山的雾气还没散透，草木上挂着的水珠顺着叶脉滚下来，砸在青石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溪瑶背着师傅亲手编的小药篓，踩着湿漉漉的石阶往山深处走，师傅说今日要采的石菖蒲，只长在清冽的山涧边，得趁晨露未干时挖取，药性才最足。
她记着师傅的叮嘱，一路扒开带刺的灌木丛，鼻尖萦绕着草木的清腥气。走到一处岔路口，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辛香，比寻常草木味更醇厚些。溪瑶眼睛一亮，以为找到了石菖蒲，兴冲冲地钻进去，果然见溪边丛生着一片叶片长剑形的植物，根须盘绕在石缝里，看着和师傅画的图谱有几分相似。她顾不上多想，蹲下身就用小锄头刨起来，刨了半篓才发现不对劲——这草的根须是黄白色的，而师傅说石菖蒲的根该是棕褐色，还带着细密的横纹。
“坏了，怕是认错了。”溪瑶拍了拍额头，正懊恼着，忽然瞥见手里的草根上沾着几只小小的萤火虫幼虫，大概是刚才刨土时惊扰了它们。她心一软，便把挖错的草暂且放进药篓，想着回头问问师兄这是什么草，说不定也有药用价值。闲着无事，她又摘了几片草叶，学着师傅制草药汁的样子，在石头上捣了起来，捣着捣着，竟捣出了一盆翠绿的汁液，辛香里还透着点清甜。
溪瑶一时兴起，想试试这汁液能不能做祛湿的药膏，便从药篓里翻出随身携带的蜂蜡，隔水融化后混了进去。刚搅拌均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焦急的呼喊：“姑娘，请问你是山上药庐的弟子吗？”
她抬头一看，是个穿着短打、满身尘土的樵夫，额头上渗着汗珠，神色慌张。溪瑶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我是药庐弟子溪瑶，大哥可是遇到难处了？”樵夫喘着气说，他妻子产后一首腹痛不止，今日忽然晕了过去，山下的郎中都束手无策，听说苍梧山药庐的师傅医术高明，他本想上山求药，可山路难走，妻子怕是等不及了。
溪瑶心里一紧，师傅常说医者仁心，岂能见死不救。她想起师傅教过的产后腹痛应急方，需要用当归、益母草配伍，可她这次出来只带了些常用草药，偏偏没带这两味。正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刚才捣的那盆草汁，她凑近闻了闻，辛香中带着温性，倒有几分像师傅说的“水菖蒲”——虽不如石菖蒲药效强劲，却也能温中散寒、化湿止痛。
“大哥，我虽没带对症的药材，但这草汁或许能暂缓嫂子的疼痛，你且带我去试试。”溪瑶把药膏匆匆装进小瓷瓶，背起药篓就跟着樵夫往山下跑。路上她才知道，樵夫姓王，家就住在山脚下的王家坳，他妻子生产时受了风寒，一首缠绵病榻。
到了王家坳，溪瑶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妇人，面色苍白，眉头紧蹙，气息微弱。她赶紧取出瓷瓶，用干净的棉絮蘸了草汁，轻轻涂在妇人的脐周，又从药篓里翻出甘草、陈皮，用樵夫家的陶罐煮了碗温脾理气的药茶，一点点喂妇人喝下。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妇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地说：“肚子……不那么疼了。”王樵夫又惊又喜，对着溪瑶连连作揖：“姑娘真是活菩萨！我无以为报，想起后山有处隐秘的菖蒲涧，那里的石菖蒲长得比别处都好，还有老辈人流传下来的石刻，说是藏着制药的法子，我带你去看看，也算一点心意。”
溪瑶又惊又喜，没想到误打误撞救了人，还能找到真正的石菖蒲。跟着王樵夫往后山走，越往里走雾气越浓，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忽然，一只羽毛乌黑、喙带红点的山雀落在她的药篓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便朝着前方飞去。王樵夫笑道：“这是山里的灵雀，看来是想给你引路呢。”
跟着山雀走了约莫半里地，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处清澈的山涧蜿蜒流淌，涧边密密麻麻长满了石菖蒲，叶片上的晨露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辛香。溪瑶俯身一看，这些石菖蒲的根须果然是棕褐色，带着细密的横纹，正是师傅要找的正品。更让她惊喜的是，涧边的石壁上竟真的刻着几行古字，是用朱砂描过的，虽有些模糊，却能辨认出是石菖蒲的炮制秘药，还记载了一种“菖蒲安神丸”的古方，能治心悸失眠，是师傅一首想找的方子。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脚边有东西蹭了蹭，低头一看，是只小小的刺猬，嘴里叼着一株紫红色的小草，轻轻放在她脚边。溪瑶认出这是“血见愁”，是治疗产后恶露不尽的良药，正好能配给王大嫂调理身体。她刚想道谢，刺猬却钻进了石缝里，只留下一道小小的身影。
王樵夫帮着溪瑶挖了满满一篓石菖蒲，又采了些血见愁。回程时，溪瑶把那瓶水菖蒲药膏送给了王樵夫，叮嘱他按时给嫂子涂抹，又留下了调理的方子。王樵夫执意要送她一篮晒干的菌子，说这是山里的珍品，能补气养血。
背着沉甸甸的药篓和菌子，溪瑶踏上回山的路。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石阶上，映得她的影子长长的。她低头看着药篓里的石菖蒲和血见愁，手里攥着抄录古方的纸条，忽然觉得，这次采菖蒲的经历，虽一开始认错了草，却误打误撞救了人，还得了古方和灵草，这般奇遇，大抵就是师傅说的“医者行医，福缘自至”吧。
走到半山腰时，她忽然想起药篓里那只被她带回来的萤火虫幼虫，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看着幼虫慢慢爬进叶片下，溪瑶忍不住笑了——这趟学医之路，果然处处是惊喜，哪怕是一点小小的迷糊，也能开出意外的缘分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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