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外头脚步声远得听不见，魏睿辰才松开对花舞蝶的钳制。
他垂眸，视线落在自己方才掐出的那团淤青上——肤色雪白，指印乌青，边缘还泛着被揉捏后的红，像雪地里被践踏的一朵嫩花。
少年伸出指腹，轻轻那片瘀痕，声音低而哑：
“疼么？”
花舞蝶没应声，只是后退半步，腰侧撞到屏风木框，发出极轻的“咚”。
那声闷响仿佛敲在他心口，魏睿辰低笑，笑意却不再带锋，反而像雨夜里一点遥不可及的灯火——
“别怕，”他道，“至少在今晚，你是我一个人的。”
“姑姑！您在哪啊？”
夜雨初歇，檐角犹滴。
岁檀的声音像一串银铃，从昭临殿外的九曲回廊一路晃过来，惊得几盏宫灯同时挑了挑芯子，火光在湿漉漉的金砖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花舞蝶心头猛地一紧，指尖下意识去拂被魏睿辰揉皱的袖口。
她尚未开口，少年己先一步俯身，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点未褪的笑意——
“小狐狸，再不回窝，可要被人逮住尾巴了。”
说罢，他抬手，五指穿过她半湿的发，像抚一只受惊的幼兽，自上而下轻轻一带，便将她整个人从屏风后推了出去。
殿门半掩，一缕昏黄灯火追出来，斜斜映在少女肩头，像给她镀了层脆弱的金边。
花舞蝶不敢回头，只提着裙角，快步穿过幽暗的走廊。
夜风带着雨水的凉，一吹，才觉后背早己湿透——不知是汗，还是方才未干的雨。
“姑姑！”岁檀眼尖，一眼望见长廊尽头那抹熟悉的樱草色宫装，小跑着迎上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焦急，“您可让奴婢好找！再迟片刻，掖庭就要下钥了。”
花舞蝶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连同夜雨一起咽回喉咙，面色己恢复一贯的平静。“走吧。”
她抬步，声音淡得像掠过宫墙的夜风。
岁檀却忍不住回头，朝昭临殿那扇半阖的朱漆大门瞟了一眼——殿内灯火未熄，隐隐可见一道修长剪影倚在屏风旁，似在目送，又似在守猎。
小宫女心头一跳，再开口时，声音里便带了些迟疑：“主子……您怎么从殿下寝宫出来的？”
花舞蝶脚步未停，袖中的手却微微收紧。
她侧眸，眼尾在宫灯暗影下显出一点冷意——
“不该问的别问。”
岁檀一怔，旋即低头噤声，只默默将手中竹伞往她那边倾了倾。
雨后的长街，青砖映月，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很快隐入深宫夜色，再看不见。
回到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不过是掖庭后头一间窄小的耳房，纸糊窗棂被夜雨泡得发软，风一吹就鼓出惨白的包。
花舞蝶合上门，先俯身拨开地砖缝隙里藏的火石，点了盏豆油灯。
火苗“噗”地窜起，映得西壁更加斑驳——
墙皮剥落处，露出里头乌黑的砖，像一排排沉默的牙。
她脱了外衫，只留中衣，布料早被雨和冷汗浸得冰凉，贴在皮肤上，像层挣不脱的壳。
床是硬木通铺，单薄的褥子泛着潮，一躺下就“吱呀”一声抗议。
花舞蝶仰面躺平，抬手覆住眼睛，胸口起伏——
白日里所有的惊惧、疼痛、算计，此刻终于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压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她即将被疲惫拖入昏沉的刹那——
【宿主！我回来啦！】
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颅骨里炸开，带着诡异的欢快，像半夜敲锣的更夫。
花舞蝶猛地坐起，额头撞上上铺的床板，疼得眼泪瞬间涌出。
“这段时间你干嘛去了！”
她压低声音吼，嗓子却克制不住地发颤。
【这个……没什么】
系统明显打了个哈哈，电流声滋啦滋啦，像心虚地搓手。
花舞蝶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冷静。
“帮我查查魏睿辰对我的好感度，还有——他的黑化度。”
灯芯噼啪一跳，光影在她脸上晃出阴晴不定的沟壑。
脑海里的系统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机械音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讪笑——
【好感度……我也看不见了。不过……黑化己经来到了200！】
“……上限不是100吗？”
【本世界设定上限300，现在200……相当于满级风暴前的最后一片乌云。】
系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乌云里，还带电。】
花舞蝶缓缓后仰，重新跌进硬板床。
老旧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替她哀鸣。
她盯着黑黢黢的屋梁，那里结着一张残破的蛛网，一只小虫被黏在正中，挣一下，蛛丝便轻轻颤一下——
仿佛此刻的她：越挣扎，收得越紧。
“那我该怎么办？”
花舞蝶的声音轻得像灯芯爆出的那粒火星，刚出口就被幽暗的斗室吞了去。
她侧过身，把脸埋进潮湿的被角，仿佛这样就能挡住脑海里那串冷冰冰的电子音。
【两个选择：
A：继续走“明君线”——用怀柔、制衡、真心，把他的黑化值一点点往回捞，最后扶他登上皇位，治出个海晏河清。
B：转“暴君线”——别再压抑他的杀性，顺水推舟，让他血洗前路，你只要保证最后龙椅上坐的还是他，任务一样算完成。】
系统顿了顿，又滋啦一声补充：
【注意：明君线失败率78%，一旦中途崩盘，黑化值会瞬满，你将被判定为“知情不报”，抹杀；
暴君线成功率91%，但世界气运受损，你会被扣留到暴君寿终正寝才能脱离，预计……三十年。】
“三十年……”
花舞蝶低低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板上一处虫蛀的凹痕，木屑刺进甲缝，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豆大的灯焰晃了一下，映出她眼底一片挣扎——
像那只粘在蛛网上的小虫，明知道越扑棱死得越快，却仍本能地扭动。
“我……考虑考虑吧。”
她最终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声音闷得发苦。
窗外，更鼓恰敲到三更，“咚——咚——咚——”
每一下都似敲在她心口：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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