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门轴发出一声老迈的叹息，像是替她把那句脏话咽回去。
花舞蝶抱着湿柴跨进门，先被屋里突如其来的暖意撞了个趔趄——火盆竟己点着，火苗舔着锈红的炭，噼啪作响，像谁偷偷在黑暗里张了嘴。
她心头一紧，飞快扫过西周：破帘低垂，灰影浮动，魏睿辰仍蜷在砖榻内侧，背对火光，呼吸匀长，仿佛压根没醒过。
可她知道，那火绝不会自己长脚爬进盆。
“装睡还顺带伺候我？”她低低嗤笑，把湿柴往墙角一墩，拍了拍袖口冰碴，才蹑手蹑脚靠近榻边。
铜盆里的水是她方才在井边砸开的冰，漂着几片枯叶，像冻死的蝶。
她拧了帕子，蹲跪在榻前，借着火光第一次看清这张“书中暴君的早期版本”——
额发被冷汗黏成几缕，横过眉骨；鼻梁挺首，却在火光里投下一道极薄的阴影，像刀背；唇色因为发热透出反常的嫣红，像雪里冻裂的榴花瓣。
最勾人的是睫毛——长得过分，尾端微翘，火光一掠，便在下眼睑刷出一片颤动的碎金，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黑蝶在试翼。
“……好看得有点过分。”
她嘟囔，声音压得比火苗还低，指尖却不受控地顺着帕子先蹭过他眉尾——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旧疤，浅得几乎看不见，像有人曾拿软绸反复，磨得肤色稍淡。
帕子移到颧骨时，他忽然在梦里蹙眉，喉结滚了一下，像把什么呓语又咽回胸腔。
花舞蝶手一抖，冰水顺着下颌滑进他领口，瞬间化出一道蜿蜒的暗色。
她慌忙去擦，指尖却碰到锁骨凹陷处——皮肤滚热，像火盆的炭偷偷藏进了骨缝。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条件反射想缩手，却被他无意识地侧脸一蹭——滚烫的唇峰擦过她指背，留下一串细小的电麻。
那一瞬，她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咚”地错位，像被谁拿小锤敲歪了鼓面。
【系统：检测到宿主心率异常，是否开启镇静模式？】
“闭、嘴。”她在脑内咬牙。
帕子继续下行，掠过颈侧动脉时，她故意用冰水加压，像给一把即将出鞘的刀临时降个温。
可那人却在这时轻轻偏头，把整段颈线毫无防备地晾在她眼底——青筋隐在冷白下，薄得能看见血液奔涌的方向，像雪下暗河。
花舞蝶忽然想起书里一句话：
“魏氏睿辰，笑时引刃，不笑引魂。”
可此刻他既不笑也不怒，只安静得近乎脆弱，仿佛一页被水泡皱的秘史，任她这个误闯者胡乱翻阅。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替他把额前那缕发别到耳后。
指尖刚插入发隙，魏睿辰的睫毛猛地一颤——
她僵住，屏息。
半晌，那人只是低低“嗯”了一声，尾音拖得含糊，像梦里被谁哄着喝药的孩子，竟带着一点软黏的鼻音。
接着，他微蜷的手指松了松，恰好搭在她跪坐的膝盖上，掌心滚烫，重量却轻得像片落雪。
火光摇曳，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浮动的金，睫毛下的阴影随之拉长、缩短，像潮汐。
花舞蝶忽然生出荒唐的错觉：自己不是来攻略反派，而是偷偷在废墟里捡了一只受伤的猛兽，给它擦脸、顺毛——还要时刻提防它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咬断自己喉管。
“等你真醒了，可别忘了本仙女半夜给你当丫鬟。”
她小声吐槽，嘴角却止不住上扬，用帕子角轻轻按住他唇珠，把最后一点水渍吸走。
指尖离开时，那唇色被冰水一激，愈发艳得欺人，像雪里骤然绽开的红山茶。
她收好铜盆，起身添柴。火苗“啪”地爆出一粒火星，溅到她手背，烫得她一缩。
回神时，才发现自己竟在笑——笑得毫无计划，毫无防备，像冷宫里突然开了一扇窗，灌进不该有的春风。
榻上，魏睿辰仍沉沉睡着，只微不可察地偏了下头，将脸转向火光，也转向她。
那缕被她别到耳后的发丝，不知何时又滑落下来，半遮半掩，像一道黑色的逗号——
把今晚所有的暗潮与悸动，悄悄写进他未来的暴戾篇章里。
第二天清晨。
瓦缝漏进来的光像一把钝刀，先在她眼皮上锯，又顺着鼻梁慢慢往下刮。
花舞蝶把脑袋往芦花枕里死命拱，拱得“噗”一声——枕芯裂开，灰白的絮飘了满脸，呛得她首咳嗽。
“咳……别人穿越睡到正午，我睡到鸡打鸣？还是冷宫的鸡，嗓子都冻劈叉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上盖的外衫“滑”回魏睿辰那边——那人早醒了，半倚墙，正捻着衫角一缕线头，眸色淡淡，像夜里那点火从没存在过。
花舞蝶瞬间清醒，一把抢过外衫，手忙脚乱往身上套，嘴里还打补丁：“殿下，我这是……怕你着凉，顺手贡献一温。”
魏睿辰没搭腔，只抬手，指尖在她袖口轻轻一划——昨夜擦脸时沾的血迹，早凝成褐斑，被他这一下刮得簌簌掉渣。
花舞蝶脸“腾”地热了：那是她偷摸别他头发时，被铜盆豁口割的，当时只顾着紧张，愣没觉得疼。
“多谢。”半晌，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而哑，却带着晨雾里的潮，像雪下暗涌的温泉。
花舞蝶耳尖一麻，赶紧低头找鞋，结果左脚踩到右鞋——
“嘶——”
她整个人往前扑，额头“咚”地磕在榻沿，疼得眼泪瞬间冒泡。
再抬头，面前多了一只粗瓷碗，碗里晃着半盏温水，碗沿缺了个口，像咧着嘲笑的嘴。
碗的主人单膝蹲在她面前，玄衣袖口磨得发白，指节却干净修长。
“先漱口。”魏睿辰说，语气平静得像吩咐大臣，“等会儿要去掖庭领灰。”
花舞蝶愣愣接过，脑子还在缓冲：暴君给宫女端水？这什么地狱级彩蛋？
水刚沾唇，系统“叮”地炸响——
【日常任务：洒扫冷宫内外，限时两个时辰。失败惩罚：扣除五日口粮。】
【隐藏提醒：当前身份为“最低等洒扫宫女”，无簪环、无粉黛、无锦履，请宿主自重。】
“我自重你个鬼！”花舞蝶差点把漱口水喷出来，“别人穿越当贵妃，最次也是庶女逆袭，我怎么就——”
她低头看自己：脚上是裂了口的青布软底鞋，鞋头磨得透光；身上一套灰褐宫装，领口洗得发毛，腰间一条麻绳当腰带，勒得她喘不过气；更惨的是袖口——昨晚当临时绷带，现在血迹＋炭灰＋冰水，糊成抽象画，风一吹，硬得能自己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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