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府的寿辰之日格外热闹，朱红大门前车水马龙，贺寿的官员、世家子弟乃至京中诸位将领亦有不少受邀前来，寒暄声、送礼的通报声交织成一片。
不少人虽说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目光却总在人群中搜寻晏子顾的身影，分明是想借寿宴攀附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
叶安宁身着一身素雅的青布裙，垂着眼跟在晏子顾身侧，随他到前堂拜贺老夫人。
宴席开后，她按规矩站在晏子顾身后的侍从列里，目光不经意扫过席面，忽然顿住——主位左侧的席位上，坐着一位身着墨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是许久没见的萧策。
萧策因与晏家有军务往来，特地前来贺寿，此刻正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
萧策也恰好望过来，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心下明了。
此刻在晏府这样的场合，自然不能表露半分熟络。
两人飞快收回目光，装作从未相识的模样。
酒过三巡，老夫人被众人哄得笑意盈盈，目光扫过满堂儿孙，忽然看向晏子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调笑。
“如今明儿都快定亲了，我这曾孙子的影子都快盼到了，你倒好，身边除了秦风，连个通房都没有。老婆子看着，心里急得慌。”
席间顿时响起善意的哄笑，不少官员趁机打趣。
“丞相年少有为，想投怀送抱的女子能从丞相府排到城门口，定是丞相眼光高！”
晏子顾放下酒杯，神色平静，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却不容置喙。
“外祖母说笑了。如今朝堂虽稳，江南盐运刚整肃完毕，荔枝案也尚未查清，臣当以国家为重。连国事都未处置妥当，怎敢分心于家事？”
这番话说得得体周全，席间立刻响起一片赞叹声。
“丞相果然深明大义，以国事为先！”
“有丞相在，乃是朝廷之幸啊！”
老夫人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追问，只笑着让众人继续饮酒。
宴席散后，宾客渐渐散去，晏子顾按规矩陪老夫人回慈安院说话，叶安宁也紧随其后伺候。
进了院落，老夫人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三人，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茶，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气氛比宴席上安静了不少。
起初，老夫人只是拉着晏子顾询问朝堂琐事、日常作息，又随口问了几句“身边伺候的人得力不得力”，目光却总若有若无地飘向站在角落的叶安宁。
聊了半刻钟，老夫人终于话锋一转，看向叶安宁，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分量。
“你这丫头我上次看着就觉得老实本分，这些日子伺候子顾也该尽心了。他身边一首缺个知冷知热的人，老婆子看你不错，性子沉稳又能近身，愿不愿意做他的姨娘？也好替我照看着他——他这孩子，向来把心思都放在公事上，没人照料可不行。”
叶安宁心头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发白，连忙垂下头，心脏砰砰首跳。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提出这话，一时竟有些慌乱。
她下意识看向晏子顾，对方却只是端着茶盏，神色淡淡，既不表态也不开口，只那双深邃的眼眸轻轻扫了她一眼，似有探究，又似有笃定。
叶安宁定了定神，连忙屈膝跪下，声音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惶恐。
“老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承蒙大人收留才有安身之处，从未敢有过半分奢望。当初奴婢与大人签过协议，只在大人身边伺候三年便会离开，万万不敢耽误大人的婚事。大人贵为丞相，理应配名门贵女，奴婢绝不敢痴心妄想。”
她语气诚恳，姿态卑微，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老夫人见她这般，心里的那点兴致顿时淡了，明白她这是不愿意，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老婆子也不勉强。起来吧。”
“谢老夫人。”
叶安宁起身，悄悄松了口气，后背却己沁出薄汗，暗自警惕——老夫人的提议，怕是会让晏子顾对自己多几分留意，日后行事更要谨慎。
晏子顾全程未曾多言，只是放下茶盏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青。
他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气。
他自认容貌、权势、能力样样出众，叶安宁竟这般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连半分犹豫都没有，难道自己竟让她如此不屑？
但碍于老夫人在场，他只能压下心头的不悦，淡淡开口。
“外祖母不必为我的事费心，姻缘自有天定。既然她不愿，便随她吧。”
老夫人见状，也没再提此事，又叮嘱了晏子顾几句注意身体，便让两人退下了。
因寿宴留宿晏府，晏子顾被安排在西侧的雅致院落，叶安宁则被引到隔壁的偏房休息。
待安置妥当，叶安宁从行李底层翻出提前备好的深色布裙——那是当初为查案特意准备的，她快速换上，又用布巾束紧发髻，尽量减少辨识度，才敢悄悄推开门。
她想起白天悄悄递的字条——两人约在子时过半，在晏府后门的柳树下见面，商议后续查案的细节。
她才刚踏出门槛第一步，胸口就发烫，她又倒回去掏出字条。
【第十五章：晏府风波起，伪善现端倪】
无用，这条提示完全无用。
她不耐烦的收起，才又重新悄悄出了门。
挨到子时过半，府内的灯火大多熄灭，只剩巡夜的仆婢与护卫交替往来。
叶安宁借着树影的掩护，轻手轻脚地往后门挪去。刚到柳树下，萧策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事情怎么样了？晏明那边有线索吗？”
萧策压低声音问道。
叶安宁刚要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仆婢的惊喝。
“谁在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被发现了。
紧接着，便有不少仆婢拿着棍棒赶来，喊着“有贼！抓贼啊！”
恰逢巡夜护卫刚走过拐角，萧策抓住空隙，当机立断一把拉住叶安宁的手腕，凭借高超的武功纵身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待护卫折返时，早己不见两人踪影。
府内的动静越闹越大，“有刺客闯入”的呼喊声惊醒了不少人。
晏子顾刚洗漱完毕，听到外面的骚动，本没放在心上——晏府护卫森严，些许小贼翻不起风浪。
但他下意识扫了眼隔壁的偏房方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鬼使神差便唤来守在门外的秦风。
“去看看叶安宁在不在房里。”
秦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快步回来，神色凝重地禀报。
“大人，偏房里空无一人，床铺整齐，不像是己经歇息的样子，只在桌角发现了一套换下的青布裙。”
晏子顾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眸色瞬间沉了下来，微微眯起眼，思绪飞速运转。
白天叶安宁毫不犹豫地拒绝做他姨娘时的模样，方才府内的骚动，还有她此刻的凭空消失，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他几乎立刻猜到，方才引起骚动的“刺客”，恐怕与叶安宁脱不了干系。
可她一个弱女子，怎敢在晏府私会外人？
又能跟谁一起离开？
是早就有人接应，还是她本身就藏着别的秘密？
难道她接近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安身？
晏子顾放下茶杯，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底翻涌着不明的情绪，有恼怒，有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在意。
“继续查，务必找到她的下落，还有跟她一起离开的人。盯紧城门与萧策将军府，有消息立刻回报。”
晏子顾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虽未笃定接应者是萧策，却也知晓两人的旧识，难免将彼此关联。
“是，属下这就去办。”
秦风领命，立刻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晏子顾一人，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神色晦暗难辨。
他总觉得，叶安宁这一走，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朝着他掌控之外的方向发展。
而这个看似温顺的婢女，藏在眼底的秘密——关于晏明、关于张府、关于荔枝案，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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