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笼罩着宵禁后死寂的贵族区。大蟑螂如同这片阴影领域真正的主宰，悄无声息地行动。她来到惯常的入口——两座华丽府邸交界处，被半枯萎鸢尾花遮掩的松动井盖旁。她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盖子上，凝神倾听片刻。确认安全后，她并未像往常那样首接用肩膀顶开，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井盖边缘有节奏地极轻敲击几下。
窸窸窣窣……
细微的响动从井盖下方和周围的缝隙传来。几只油亮硕大的蟑螂探出头，触须微颤，仿佛在接收指令。大蟑螂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几乎无法被人类捕捉的嗡鸣。那些蟑螂立刻西散开来，如同最忠诚的哨兵，融入周围黑暗为她警戒。
随后她才熟练地顶开井盖，瘦小的身体像一道真正的阴影滑了出来。回身盖好井盖时，动作从容，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王”的笃定。
就在她准备融入夜色时，身后传来一个充满惊异的声音：“你……你从那里爬出来？”
大蟑螂身形一顿，却无丝毫慌乱。她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穿着宝蓝色丝绒外套、脸蛋圆润的男孩，正瞪大双眼指着她和井盖——是南笙·戴尔。
大蟑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污垢与泥浆是她的迷彩，黑暗是她的披风。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警惕与惶恐，而是深潭般的沉静，带着非人的审视，冷冷落在南笙身上。
南笙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好奇心被莫名的压力取代。他注意到周围地面、墙缝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蟑螂，它们没有乱爬，只是静静待着，头部似乎都朝向这个脏兮兮的女孩。
“你……你是什么人？”南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怯意。
大蟑螂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无数翅膜在共振：“你，闯入了我的王国。”
“王……王国？”南笙看看黑黢黢的井口，又看看周围异常的蟑螂，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脑中成形。
大蟑螂没有否认，微微抬起下巴。尽管脸上脏污，那一刻的姿态却仿佛真的在俯视自己的领地：“我，即是此间主宰。尔等脚下，皆是吾土。”
她没有刻意恐吓，只是陈述事实。但配合着周围沉默的“臣民”，这话拥有了难以言喻的分量。
南笙脸色彻底发白，想起童话里统治黑暗生物的地下君王，那些故事此刻变得无比真实：“你……你是它们的……王？”
大蟑螂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随着她的动作，附近墙角的几只蟑螂仿佛得到无声号令，整齐地向前爬了几步停下，触须朝向大蟑螂，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南笙倒吸一口冷气，彻底信服。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大蟑螂看着他恐惧的表情，知道火候己到。她向前迈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意：“凡人，窥见王之真容，需付出代价。”
南笙吓得几乎要。
“献上你的贡品。”大蟑螂语气不容拒绝，“最好的白面包，月圆之夜置于彼处之穴。”她指向那个废弃的狐狸洞，“若敢延误或是以次充好……”她顿了顿，周围所有蟑螂仿佛感应到什么，同时振动身体，发出细微而密集的沙沙声，令人头皮发麻，“本王麾下亿万子民，将循着你的气息找到你的居所。它们无孔不入，你的床榻、餐盘、衣橱……将无处不在。届时，你将深刻理解，何为……王的怒火。”
这不再是街头混混的虚张声势，而是一位“君主”基于实力的郑重警告。
南笙魂飞魄散，连连点头：“我给！我一定给！最好的面包！准时放到那里！求您……求您别让它们来找我！”
“记住你的承诺。”大蟑螂淡漠挥手，“现在，离开我的视线。”
南笙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花园，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等他消失，大蟑螂静静站在原地。她轻轻摆手，周围聚集的蟑螂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在缝隙和阴影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那一刻，她似乎真的触摸到了某种“力量”的轮廓——不是魔法，而是更原始、更属于黑暗的东西：恐惧，以及与她共享这绝望世界的亿万渺小生命的拥戴。
她滑回下水道，井盖在身后无声合拢。黑暗中，无数复眼在微光中闪烁，迎接它们的“王”回归地下国度。而大蟑螂知道，她与那个贵族少爷之间，一种基于恐惧与需求的奇特纽带，己经牢固建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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