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如同苏晚手中冰冷的剪刀刃口，反射出决绝的寒光。那件承载着母亲风华与时光印记的真丝长裙，平整地铺在狭小却洁净的工作台上。丝绸的质感依旧柔滑，只是颜色因岁月沉淀而愈发温润，上面渐褪的刺绣，每一针每一线都曾抚摸过母亲苏念卿摇曳生姿的身影。
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精细的纹路，苏晚闭上眼，仿佛能听见旧日T台上的掌声与欢呼，也能感受到病榻前母亲枯瘦的手紧紧握住她时的微凉。前世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顾家客厅里，顾夜寒轻蔑的一句“除了这张脸，你一无是处”；医院走廊，无意间听到他即将与林薇薇联姻的消息时那剜心刺骨的痛；还有顾老夫人那双势利刻薄的眼睛，像打量一件瑕疵品般扫视她……这些画面曾让她卑微到尘埃里，但此刻，却化作了燃料，点燃了她眼底重生的火焰。
“美不是取悦，是武装自己。”母亲笔记本上的字迹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剪刀精准地落下，伴随着丝绸撕裂的细微声响，那不是破坏，而是新生。繁复过时的装饰被利落剪去，裙身的线条被重新勾勒，既要凸显女性柔美的曲线，更要注入一股不容忽视的独立与力量。她全神贯注，每一个剪裁，每一次缝合，都倾注着与过去告别的决心和对未来的野望。阳光逐渐爬满窗台，照亮她额角细密的汗珠，也照亮她眼中越来越亮的光。
***
与此同时，城市的心脏地带，顾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顾夜寒将一份报告扔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郁。“你说，她没有任何求助的迹象？甚至连尝试动用那张副卡都没有？”
特助垂手而立，语气谨慎：“是的，顾总。苏小姐……她只是去了几家平价布料市场，用现金购买了一些材料和工具。另外，她报名参加了《风尚》杂志举办的新人模特大赛。”
“模特大赛？”顾夜寒嗤笑一声，转过身，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就凭她？那个连在人前多说几句话都会脸红的苏晚？离开了顾家，她以为那个圈子是她这种花瓶能玩得转的？”他无法理解，那个在他羽翼下瑟缩了三年、被他认定为附属品的女人，哪来的底气去触碰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莫名烦躁。
特助迟疑片刻，还是如实汇报：“顾总，还有一件事。风尚杂志那边的朋友透露，沈墨言设计师似乎对这次大赛很关注，并且……特意调阅了苏小姐的报名资料。”
“沈墨言？”这个名字让顾夜寒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恃才傲物、连顾氏抛出的橄榄枝都敢随手丢弃的鬼才设计师？他怎么会注意到苏晚？难道是因为……那张脸？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不悦与某种被侵犯领地的怒意，悄然窜起。他冷冷道：“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她能凭那点可怜的本事，掀起什么风浪。”
***
《风尚》新人模特大赛的初选现场，后台一片忙乱。空气中弥漫着发胶、香水和年轻肉体蒸腾出的紧张气息。各式各样的女孩们对着镜子反复检查妆容、调整姿态，像即将登上战场的士兵。
苏晚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练功服，安静地坐在角落。与周围或亢奋或焦虑的氛围格格不入，她只是微微闭着眼，调整呼吸，脑海中回放着母亲笔记中关于台步、眼神、气息控制的要诀。那份来自血脉的传承，远比任何临阵磨枪的培训更让她安心。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顾总的前妻，苏大小姐吗？”一个娇嗲却带着明显恶意声音响起。
苏晚睁开眼，看到林薇薇被一群助理簇拥着，如同女王巡场般走了过来。林薇薇一身当季高定，妆容精致，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上下打量着苏晚那身毫不起眼的装扮，嘴角勾起夸张的弧度：“怎么？顾家是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了吗？穿成这样就来参加比赛，是该夸你勇气可嘉呢，还是……不知所谓？”她身后的几个跟班发出窃笑声。
周围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的打量。林薇薇很满意这种效果，她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别以为报名了就能翻身。这个圈子，讲究的是资本和人脉。你那个死了多年的妈，可护不住你了。”
若是以前的苏晚，面对这种公开的羞辱，恐怕早己脸色煞白，手足无措。但此刻，她只是缓缓站起身，平静地迎上林薇薇挑衅的目光。那双曾经盛满怯懦的眸子，如今清冷得像一汪深潭，不起波澜，却让人望不见底。
“林小姐，”苏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后台的嘈杂，“衣服是衬人的，不是压人的。至于我母亲，”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极淡、却极具力量的弧度，“她留给我的，远比一件衣服值钱得多。”
那不卑不亢的态度，那眼神中透出的沉静与自信，让林薇薇瞬间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甚至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女人，怎么好像完全变了个人？
就在这时，后台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大赛的艺术总监陪着一位穿着随意、却气场独特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沈墨言。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几乎没有停留，便径首走向角落里的苏晚。
“苏小姐，”沈墨言无视了旁边脸色骤变的林薇薇，对苏晚露出一个温和而专业的笑容，“准备得如何？我很期待你待会的表现。”他的语气自然而熟稔，仿佛早己相识。
这一下，不仅林薇薇愣住了，整个后台的目光都充满了惊诧与探究。沈墨言，时尚界的无冕之王，竟然会主动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带着“弃妇”标签的新人表示关注？
苏晚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微微颔首：“谢谢沈先生，我会尽力。”
沈墨言赞赏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言，便与总监离开了。但他留下的这短短一幕，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后台漾开了层层涟漪。所有人再看苏晚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林薇薇死死盯着苏晚，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原以为可以轻易碾死的蚂蚁，似乎攀上了意想不到的高枝？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初选正式开始。模特们依次走上那条并不算长的展示台。轮到苏晚时，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出。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夸张的妆容，但她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她想起了母亲在旧照片中睥睨众生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剪裁长裙时的决心。她的台步并不花哨，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脚下的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混合着脆弱与坚韧的气质，奇异地抓住了在场评委的目光。
评委席上，沈墨言看着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而通过内部监控屏幕观看现场情况的顾夜寒，在总裁办公室里，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屏幕上那个自信从容、仿佛脱胎换骨的女人，真的是那个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苏晚吗？一种陌生的、失控的烦躁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初选结果当场宣布，苏晚成功晋级。后台里，有人祝贺，有人嫉妒。林薇薇冷笑着从她身边经过，丢下一句：“别高兴得太早，运气不会一首跟着你。”
苏晚没有理会，她走到安静的走廊，正准备给唯一知道她来参赛的朋友唐笑笑发个消息，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迟疑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苏晚，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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