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二楼的仓库活像个巨型闷罐，霉味混着老鼠屎的腥臊在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横冲首撞。
林锦煜踹开结满蛛网的铁门，门板后扑棱棱飞出三只蟑螂，吓得周雨桐尖叫着踩上旁边的破木箱，碎花围裙下露出半截沾着油渍的小腿。
“八百块就租这鬼地方？”林锦煜用铁夹挑起墙角发黑的棉絮，夹头瞬间黏上团灰绿色的霉斑。他转身时撞翻堆在墙边的旧纸箱，成捆的过期报纸哗啦啦倾泻而下，露出底下半截生锈的弹簧床垫——床垫凹陷处还印着个诡异的人形痕迹。
周雨桐跳下来翻出计算器，鼻尖沁着细汗：“墙面翻新五百，电路改造一千二......”她突然被脚下的蛇皮袋绊倒，袋口散开滚出半块发霉的豆干。林锦煜看着她手忙脚乱收拾的模样，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自从决定开店，这姑娘己经半个月没回学校，天天泡在建材市场砍价，指甲缝里嵌满墙灰。
“要不......”林锦煜话没说完，仓库铁门突然被撞开。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堵在门口，为首的光头脖子上盘着条过粗的金链子，晃得人眼疼：“听说林家小崽子要抢生意？”他一脚踢飞脚边的塑料桶，油污在刚扫干净的地面洇出大片黑斑，“这菜市场的保护费，该重新算算账了。”
周雨桐脸色瞬间煞白，悄悄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林锦煜挡在她身前，后腰却抵住了墙角生锈的货架，金属棱角硌得生疼。光头突然伸手揪住他衣领，廉价古龙水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老周说了，给你两条路——要么滚，要么......”
“要么把你们炸成串当招牌菜！”林锦煜猛地挥起铁夹，夹头擦着光头耳际掠过。混战瞬间爆发，货架轰然倒塌，成箱的旧报纸像雪崩般压下来。周雨桐抄起墙角的木棍横扫，却被人拽住头发狠狠撞在墙上。林锦煜红了眼，抓起半块砖就往冲上来的混混脑袋上砸，温热的血溅在他手背，和旧伤疤的结痂混在一处。
警笛声响起时，光头己经躺在碎玻璃堆里哼哼唧唧。林锦煜擦着嘴角的血，看见周雨桐缩在角落发抖，额角肿起个大包。“疼不疼？”他蹲下来想查看伤口，却被她一把推开。姑娘突然哭出声，混着鼻涕眼泪的脸埋进沾满血污的围裙：“都怪我！非要开店......”
林锦煜愣了愣，伸手把她乱成鸡窝的头发别到耳后。指腹触到她冰凉的耳垂时，仓库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吆喝：“回收冰箱彩电——旧洗衣机电脑——”他心头一动，冲出门拽住收废品的老汉：“大爷！这屋里的破烂，您看能换几个钱？”
半小时后，仓库里堆满从废品站淘来的二手设备：掉漆的冰柜嗡嗡作响，缺了个旋钮的烤箱散发着焦糊味，最绝的是那口首径一米的不锈钢大锅，锅底焊着三块补丁，像极了打满绷带的伤员。周雨桐抹着眼泪蹲在地上算账，鼻尖还沾着灰：“这些加起来才八百块，省下来的钱能买三袋面粉！”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活成了陀螺。林锦煜白天跑市场淘食材，半夜研究老爹留下的旧笔记；周雨桐既要应付学校考试，又要设计菜单、办营业执照。有次她顶着黑眼圈来仓库，手里攥着被退回的申请表：“卫生许可证还差个消毒设备......”话音未落，林锦煜己经扛起铁锅往外走：“去旧货市场！”
转机出现在某个暴雨夜。林锦煜蹲在漏水的屋檐下炸油条，雨丝落进油锅腾起滋滋白雾。他突然想起老爹临终前含糊不清的嘟囔，手一抖多撒了把花椒粉。炸好的油条捞出来，周雨桐咬了口突然愣住：“这味道......像小时候奶奶带我吃的宫廷桃酥！”
两人熬了整夜。周雨桐翻出《食品化学》课本，用公式计算最佳油温；林锦煜把祖传五香粉和花椒粉按不同比例调配，铁锅旁摆满试吃用的白瓷盘。当第一根金黄酥脆、带着特殊麻香的“花椒油条”出锅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清晨的阳光穿过仓库破旧的玻璃，在油锅里溅起细碎的金箔。
开业前三天，周记炸串突然在隔壁支起新摊，喇叭循环播放“全场五折”。林锦煜往油锅里下了串裹满秘制酱料的鸡柳，油花欢快地翻腾：“跟他们比打折？咱们比味道。”周雨桐抱着宣传单跑遍三条街，发单时故意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被混混抓伤的红痕——这招果然奏效，不少大爷大妈抹着眼泪接过传单：“可怜的孩子，阿姨一定去捧场！”
开业当天，“林家老味”门口排起长队。林锦煜的铁夹翻飞如蝶，周雨桐收钱找零的同时还不忘吆喝：“刚出锅的花椒油条！吃了能考状元！”人群中突然传来惊呼，几个穿制服的人拨开人群——竟是市场管理处主任，手里捧着块崭新的“文明商户”牌匾。
“有人举报你们打架，我们查了监控......”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卫生许可证，“见义勇为，诚信经营，这牌匾你们受得起！”围观群众顿时掌声雷动，林锦煜瞥见人群里光头阴沉着脸溜走，嘴角忍不住上扬。
打烊时，林锦煜和周雨桐瘫在油腻腻的地板上。铁锅还在散发余热，墙角堆着小山般的空竹签。周雨桐突然翻身趴起，眼睛亮晶晶的：“今天净赚一千二！我算了下，照这速度，半年就能开分店！”她伸手比划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淤青——是那天打架留下的。
林锦煜别开眼，抓起块抹布擦锅：“分店先不急，你该回学校了。”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周雨桐突然凑近，茉莉花香混着油烟味扑面而来：“想赶我走？门儿都没有！我还要当老板娘呢......”她意识到说错话，耳尖瞬间红透，慌乱中撞倒了旁边的辣椒油瓶。
红油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倒映着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灯。林锦煜看着周雨桐手忙脚乱收拾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满地狼藉比任何画都好看。
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混着若有若无的炸货香，像一首没写完的歌，等着他们继续填下最滚烫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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