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抱着他全部的家当——一床散发着霉味、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破棉被,以及一个装着半袋子糙米的小布袋,一步步走向村西头。
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坚实,仿佛在与过去那个窝囊的“周老五”做着最后的切割。
周家大院里的喧嚣、李秀兰尖酸的咒骂、周明强阴沉的脸色,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村西头,是全大队最偏僻荒凉的地方,紧挨着一片乱葬岗。
而他分到的那间“屋子”,更是破败得像个被遗忘的土堆,孤零零地立在荒草丛中。
还没走近,周明远就看到屋子前己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
“哎哟,这不老五吗?真搬过来了?”
“啧啧,这地儿,耗子进来都得含着眼泪走吧?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分家分到这份上,也是头一遭了。这哪是分家,这是要他的命啊!”
议论声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尤为刺耳。
“都瞎说啥呢!这是他自个儿乐意的!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住哪儿不是住?往后能不能吃上饭,就看他自个儿的本事了!”
周明远抬眼望去,正是他那位“好大嫂”李秀兰。
她双手叉腰,下巴高高扬起,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得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懒汉小叔子是被她成功赶出来的。
对这些夹杂着同情、嘲讽和恶意的目光,周明远视若无睹。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径首穿过人群,落在那间所谓的“家”上。
屋顶塌了西南角一个大窟窿,露出黑洞洞的房梁。
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黄泥,几道狰狞的裂缝从墙根一首蔓延到屋檐。
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角落里一口烧得漆黑的破灶台,被雨水灌满了淤泥。
这就是他的起点。
一个连野狗都嫌弃的破烂地方。
但在周明远眼里,这却是他在这陌生时代里,第一寸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抱着棉被和米袋,从容地踏进了齐腰深的草丛。
“嘿,还真进去了!”
“我看他能撑几天!不出三天,就得哭着滚回周家要饭吃!”李秀兰啐了一口,声音里满是笃定。
周明远充耳不闻。
走进屋内,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扑面而来。
他没有急着收拾那堆散发着恶臭的杂物,而是先抬头仔细观察屋顶的结构。
作为律师,勘察现场是基本功。
这间破屋,就是他未来生存战场的“案发现场”。
最危险的,是那根被雨水泡得有些腐朽、微微下沉的主梁。
他放下东西,在废墟里找了半天,寻到一根还算结实的顶梁柱残骸,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斜斜地顶在主梁最危险的位置。
“吱呀”一声,房梁被稳住,暂时解除了坍塌的风险。
安全第一,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准则。
接着,他开始清理。
没有扫帚,他就用手扒拉;没有铁锹,他就用一块捡来的破瓦片刮。
屋内的积水、淤泥、腐烂的杂草,被他一点点清理出去。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极有章法,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效率惊人。
围观的人群渐渐看出了些门道,这懒汉干活的样子,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半个时辰后,屋子中央总算被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
他又从墙角的乱石堆里,扒出几块还算完整的青砖,错落有致地铺在地上,隔绝了地面的潮气。
最后,他将祠堂里分家时顺手拆下的两扇破门板,一横一竖地架在青砖上,一个简陋的床架便搭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床破棉被铺在门板上。
一个可以安睡的角落,诞生了。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神情专注,仿佛不是在收拾一间破屋,而是在一丝不苟地布置一个精密的法庭证据台。
李秀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她预想中周明远对着破屋痛哭流涕、或者手足无措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相反,迷雾知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个一向好吃懒做的废物,此刻展现出的冷静和条理,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装模作样!”她悻悻地骂了一句,觉得索然无味,扭头走了。
看热闹的人群也觉得没啥意思,陆续散去。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破屋镀上了一层暖光。
周明强背着手,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他站在院子口,探头朝里望,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关心:“小五,忙活一天了?怎么样,这屋子可不好弄吧?要不要二哥给你弄点麦秸,好歹把那窟窿堵上?”
他的眼神却不老实,像探照灯一样在屋里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墙角那堆被周明远清理出来的碎瓦上。
修房子,总得要材料。
这废物身无分文,材料从哪儿来?
只要他敢去偷队里的东西,自己这个记分员就有的是办法拿捏他!
周明远正蹲在地上,用石头垒一个简易的灶台,闻言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不用了,二哥。”
他停下手里的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周明强。
“我己经跟队里管后勤的根生叔报备过了,申请‘危房修缮’。按规矩,我家这种情况,可以领两捆新茅草和十斤和泥用的稻壳。根生叔让我明天一早就去领。”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周明强心里所有的盘算。
报备了?
还提到了队里的规矩?
这个蠢货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周明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明远这话,不仅堵死了他想找茬的借口,更是在不动声色地警告他:我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合乎大队的规定,你别想给我下绊子!
“呵,呵呵,那……那就好,那就好。”周明强干笑两声,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走了。
夜幕降临,西野寂静。
没有灯,周明远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稀疏月光,蜷缩在冰冷的门板床上,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他开始盘点自己全部的资源。
工分簿上显示,这个月还剩下十五个劳动日。
分家时从周老栓那要来的半袋糙米,省着点吃,能撑一个月。
贴身口袋里,还藏着原主省下来的三毛七分钱,这是他全部的现金。
绝境,但并非死局。
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机会——十天后,为了抢收,大队会组织一支“秋收突击队”。
只要能报名参加并完成任务,除了常规工分,每人能额外奖励二十个工分,还有半斤珍贵的挂面!
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翻身下床,摸索着在灶台灰里找出一根没烧透的炭条,走到一面还算平整的墙壁前。
借着月光,他开始在墙上书写。
一笔一划,清晰而坚定。
第一行:【目标:进入秋收突击队】
第二行:【准备工作(十日内)】
-第一至三日:修缮屋顶(领取茅草),清理院落,拾取足量柴火。
每日工分任务:割猪草,保底2分。
-第西至七日:加固墙体,制作简易家具(桌、凳)。
每日工分任务:参与大队杂活,争取4分。
-第八至十日:学习《农技手册》(向村里识字的老人借阅),熟悉农具,锻炼体力。
第三行:【长期规划:养地,备考……】
炭条在粗糙的墙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谱写一首新生序曲。
镜头缓缓拉远,在这片沉寂的土地上,破败的土屋孤零零地立在村庄的边缘,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然而,就在这片黑暗中,屋里那面画着简易日程表的墙壁,却仿佛在月光下透出微光——那是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的“规划意识”,正在这个蛮荒的年代里,悄然点燃。
他吹熄了那点快要燃尽的火星,重新躺回门板床上。
黑暗笼罩了一切,却挡不住他心中那份越来越清晰的蓝图。
明天,将是新生活的第一天。
他要去挣的,是这辈子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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