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冰冷桌面的瞬间，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肺叶像是被冻僵般刺痛。
眼前不再是生命流逝时模糊的天花板，没有姑姑周曼云假惺惺的哭声，也没有苏婉儿指尖那枚刺眼夺目的、本该属于我的钻石戒指。最后定格的那个画面——陆沉渊冲破人群，胸口洇开大片暗红，朝我伸出的手——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喧闹的人声、香槟的气味、虚伪的笑脸……我回来了。回到了十八岁生日宴的角落，这个决定我前世悲剧的节点。
“薇薇，发什么呆呀？”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戒指的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一份文件塞进我手里。周曼云笑得慈爱，眼底却淬着冰，“签了它，以后就有姑姑照应你了。去陆家照顾小少爷，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
那份所谓的“保姆合约”，纸张光滑，却重若千斤。前世，我就是在这份看似是庇护、实则是卖身契的东西上签下名字，从此沦为周曼云监控陆氏、最终被榨干所有价值后一脚踢开的棋子。
我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翻涌的恨意和重获新生的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
目光掠过周曼云伪善的脸，越过她，落在不远处安静擦拭着酒杯的桂姨身上。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沉稳有力。前世记忆碎片闪过——我被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绝望拍门时，是这双手，徒手劈开了门锁，那双总是浑浊的眼睛里，是未加掩饰的心疼。桂姨……
再转向另一边，人群中心，那个即使站在角落里也无法被忽视的男人。陆沉渊。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眉骨上那道浅疤为他平添几分戾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正与人交谈，眼神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我知道，就是这个看起来冷漠至极的男人，在前世为我赔上了性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和钝痛蔓延开来。
“薇薇？”周曼云催促着，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姑姑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孤女，守着那点遗产，怎么应付得来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陆家这棵大树，你得抱紧了。”
孤女。遗产。虎视眈眈的亲戚。
我低头，看着合约上苛刻的条款——“必须无条件服从甲方（周曼云）的一切安排”、“定期汇报陆家动态”、“未经允许不得与陆沉渊先生有工作外的接触”……每一个字，都刻着算计。
前世，我就是太渴望亲情，太软弱，才会被这些甜言蜜语裹挟的毒药麻痹，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轻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周曼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听清：“姑姑，您真是为我操碎了心。连我去陆家，主要任务是帮您偷看陆先生书房的文件，这种细节都替我考虑到了。”
周曼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去，变得煞白：“你……你胡说什么！”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指尖轻轻一点——昨晚，重生醒来确认不是梦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这只最新款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然后“恰好”路过书房，录下了周曼云对我面授机宜的“重要任务”。
周曼云尖利又带着慌乱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清晰地传出来：“……记住，陆沉渊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有机会就打开看看，有没有关于城西那块地的收购计划……这才是你去陆家最重要的价值，明白吗？事成之后，姑姑不会亏待你……”
录音不长，但足够了。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
周曼云伸手想来抢手机，被我侧身避开。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周薇！你竟敢算计我！这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拿去技术鉴定一下不就清楚了？”我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冰冷，“或者，我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判断？”
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我。
我不再看她，转身，一步步走向那个一首冷眼旁观的男人。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我却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站定在陆沉渊面前，我仰头看着他。他太高，我需要微微仰视。他的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腥味？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富有诱惑力：“陆先生，看来我们都被我姑姑当枪使了。不过，比起一个心怀鬼胎的监视者，您或许更需要一个……真正的合作者？”
我当着他的面，将那份魔鬼合约慢条斯理地撕成两半，再撕成碎片，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比如，一个能帮您看清身边某些人真面目，并且对周家那点见不得光的秘密了如指掌的合作者。您觉得呢？”
陆沉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看清内里真正的意图。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浓浓厌烦和挑衅的少年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喂！谁允许你这种女人靠近我爸的？”
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双手插兜的少年靠在楼梯口。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得如同漫画少年，一双猫眼却写满了桀骜不驯，嘴角撇着，满是敌意。陆星燃。
他手里端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喝空了的玻璃杯，眼神恶劣地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毫无预兆地，手腕一扬——
冰冷的液体，夹杂着几块未化的冰块，劈头盖脸地朝我泼来。
我下意识地闭眼，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狼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带着冷冽的松木香气，用手臂挡在了我面前。
水珠溅落，打湿了他昂贵的西装袖口，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陆沉渊挡在了我和陆星燃之间，他甚至没有看自己湿了的袖子，只是沉声对少年呵斥：“星燃！”
陆星燃冷哼一声，把空杯子往地上一扔，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狼：
“滚出我家！这里不欢迎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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