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似乎还残留着冰水的凉意，以及他手掌挡过来时，那一掠而过的冷冽松木气息。这气息，是救赎的序曲，还是更深陷阱的诱饵？我不知道。背脊紧贴着冰凉的门板，那点虚幻的触感和气息，却像带着温度，烫得我心口发紧。
不能再想。我强迫自己站首，走到狭小的书桌前。眼下最重要的是周曼云，是陆沉渊那句“等你先解决掉眼前的苍蝇再说”。这是考题，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那冷冽的松木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陆沉渊……他像一座布满迷雾的深渊，我重生归来，自以为能看透许多人，唯独他，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更困惑。他厌恶我的“算计”，却又在我真正遇险时出手；他把我丢进这旋涡中心，却又给了我一个看似公平的博弈机会。
“笃笃。”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个时间，会是谁？陆星燃还在消化那个U盘，周曼云的人不会这么客气。我瞬间警惕，悄声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谁？”
“晚晴小姐，是我，桂姨。”门外是刻意压低的、慈和的声音，“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炖了点安神的汤。”
是桂姨。我松了口气，拉开房门。桂姨端着一个不大的汤盅站在门外，走廊的光线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显得她平日温和的面容此刻有些深邃。
“桂姨，这么晚了还麻烦您。”我侧身让她进来。
“不麻烦，你正需要这个。”她走进来，将汤盅放在桌上，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依旧带着湿气的发梢和略显苍白的脸，“晚上……没什么事吧？我好像听到些动静。”
她在打探。我心中微动，桂姨身份不简单，她或许知道些什么，或者，她想确认我的状态。我垂下眼，接过她递来的小碗，汤水的热气氤氲了视线，也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我眼底的情绪。
“没什么，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惊动了陆先生。”我轻描淡写，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带着草药的清甘滑入喉咙，确实安抚了些许紧绷的神经。“谢谢桂姨，很好喝。”
桂姨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关切，又像是审视。“没事就好。这陆宅啊，看着光鲜，夜里风大，关好门窗，自己当心。”她话里有话。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我知道。有些风，躲是躲不掉的，不如看看能不能借着风势，走得更远些。”
桂姨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那种略带恭顺的神态。“小姐是个明白人。那您趁热喝，早点休息。”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关上门，我看着那盅汤。桂姨的示好和提醒都恰到好处，她是我目前在这宅子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不带明显功利性的暖意。但即便是她，也藏着秘密。这陆家，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人。
喝完汤，身体暖和了许多，思绪也越发清晰。周曼云绝不会坐以待毙，我必须在她下一次出手前，找到突破口。那个U盘里的监控，陆星燃看了会如何？那只是开胃菜。周曼云最在意的，是母亲那份据说被她篡改或隐藏的遗嘱原件。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接。前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一次偶然听到周曼云和苏婉儿低声交谈，提到过“书房……暗格……保险箱”之类的字眼，当时并未在意。陆沉渊的书房？不，周曼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那最有可能的地方是……
我猛地站起身。是这栋主宅里，那个早己废弃不用、堆满旧物的家庭图书馆！那里曾经是外公最喜欢待的地方，母亲也曾提过，里面有外公留下的很多老物件。周曼云接管陆家后，嫌弃那里陈旧，几乎将其封存。灯下黑，那里反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心跳骤然加速。我必须去一趟。但那里夜间肯定上锁，且有监控。硬闯不行。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匿名信息跳了出来，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
是陆星燃。这是他之前帮我恢复数据时，我们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他看到了U盘里的内容？还是遇到了别的麻烦？
我迅速回复：【需要帮忙？】
那边停顿了几秒，发来一串代码和一句话：【有人试图远程锁定家庭图书馆区域的监控日志，被我拦截了。路径指向周曼云的IP。你要的东西，可能在那边。门禁系统，我可以给你开一个十分钟的窗口，凌晨两点，够吗？】
我的呼吸一窒。陆星燃……他不仅信了，还在用他的方式帮我。这少年别扭的善意，在此刻如同雪中送炭。十分钟，足够了。
【够。谢谢。】我回复。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有人被蒙在鼓里。】他回得很快，带着他一贯的傲娇，然后头像迅速暗了下去。
距离凌晨两点还有三个小时。我强迫自己躺下休息，养精蓄锐。闭着眼，脑海里却交替浮现着陆沉渊深不见底的眼眸，和周曼云那伪善笑容下可能藏匿的狰狞。还有陆星燃那句“不想有人被蒙在鼓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被完全污染的正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宅子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当时针指向一点五十分，我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一身深色的便利衣物，将头发利落挽起。
一点五十八分，我如同暗夜里的影子，贴着墙根，避开走廊可能存在的夜间巡逻点，向家庭图书馆的方向摸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逼近真相的兴奋与决绝。
到达图书馆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时，恰好是两点整。我屏住呼吸，伸手轻轻一推——门锁应声而开。陆星燃做到了。
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特有的气味。我打开手机微弱的手电筒功能，光线扫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以及堆积如山的旧物。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找到可能存在的暗格或保险箱。
根据模糊的记忆和外公的喜好，我走向最里面靠墙的那个巨大书柜。手指仔细地抚过木质纹理，敲击听声。在书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花装饰处，我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用力按下去，旁边一块墙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壁龛，里面赫然是一个老式的机械密码保险箱！
找到了！周曼云果然把东西藏在这里！
我蹲下身，试图看清密码盘。这种老式保险箱，密码会是什幺？母亲的生日？外公的生日？还是……
正当我全神贯注之际，一股极其细微的、甜腻的香气忽然飘入鼻尖。不是灰尘味，是……？！
意识到的瞬间己经晚了，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猛地袭来，手脚瞬间发软。我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利用痛感保持清醒，迅速关闭手机灯光，蜷身躲进旁边书架的阴影里。
黑暗中，一个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保险箱前。一道微弱的光亮起，照亮了来人的下半张脸和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是周曼云身边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贴身佣人，王妈！
她怎么会在这里？陆星燃拦截了监控，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是一个局？周曼云早就料到我会来？或者说，陆星燃的帮忙，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王妈熟练地开始转动密码盘，显然她知道密码。我的心沉到谷底，身体因为药力而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后背。不能被她发现，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就在王妈即将打开保险箱的刹那，图书馆另一端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旧书落地的声响。
“谁？！”王妈猛地关掉手电，厉声低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整个空间陷入死寂。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那声响……是意外，还是……有人？
黑暗中，仿佛能感觉到另一道视线，冰冷，锐利，带着审视，落在了我这个方向，也落在了王妈身上。
是敌？是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而那双在暗处窥视的眼睛，比眼前近在咫尺的王妈，更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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