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尖细的唱喏声还在殿梁上绕,那卷沉重的卷轴己经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萧枕月的面前。
捧着卷轴的小太监,手腕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那甜腻的、令人作呕的香气,此刻更为浓郁,像是无数朵腐烂的花,在萧枕月鼻端炸开。她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只比寻常圣旨华丽百倍的锦缎卷轴,看着上面用金线绣出的、繁复而炫耀的鸳鸯戏水图样。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双即将解开明黄丝绦的、苍白的手上。
动作很慢,极其的慢。
丝绦被一圈圈解开,发出“沙沙”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被放大了无数倍,像一条蛇,在所有人的心尖上缓缓爬行。
终于,丝绦落地。
两名小太监对视一眼,各自捏住白玉轴的一端,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于献祭的庄重姿态,将卷轴——缓缓展开。
没有龙飞凤舞的“奉天承运”,没有赏赐黄金万两、封邑千户的朱批。
随着卷轴的展开,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就的名字。每一个名字之后,都 meticulously 地跟随着家世、官职、年庚、样貌特征的详尽描述。
字,是用金粉调和着墨写成的,在宫灯下流淌着一层令人炫目的光。
光芒刺痛了萧枕月的眼睛。
这不是圣旨,不是封赏,甚至不是兵符。
这是一份名单。
一份京城所有适龄、未婚的权贵子弟的名单。
一份……用金丝绣成的“鸳鸯谱”。
荒诞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萧枕月的心脏。金銮殿的庄严与肃穆,在这份名单面前,彻底沦为一场滑稽的闹剧。
龙椅之上,景宣帝看着萧枕月那瞬间变幻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满足感。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满是温和的、不容置喙的笑意,响彻整座大殿:
“爱卿为国操劳,十年戎马,至今孑然一身,朕心甚忧啊。”
他像一位真正关心晚辈的长者,语气里满是疼惜与愧疚。
“朕思来想去,金银俗物,不足以彰爱卿之功。唯有这桩终身大事,才是朕最该替你操心的。”他伸手指了指那份华丽得刺眼的鸳鸯谱,每一个字都敲在萧枕月紧绷的神经上,“特赐此谱,命你在京中择一良婿,完婚之后,再谈其他。”
再谈……其他。
这西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座山,轰然压下,彻底堵死了她那条通往乡下小院的归路。
话音落定,死寂被瞬间点燃。
以内阁首辅赵秉忠为首的文官队列中,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
“陛下圣明!此乃天作之合!”
赵秉忠第一个跪倒在地,他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此刻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他的独子,正在那份名单的显眼位置。
“为国之柱石择配,彰显陛下仁德之心,臣等为萧将军贺!”
“天赐良缘,君臣佳话,必将流芳百世啊!”
文官集团一个接一个地跪下,高呼“陛下圣明”。他们家中大多有子弟在谱上,此刻看向萧枕月的眼神,不再是忌惮与排斥,而是一种炽热的、如同看待一件稀世奇珍的贪婪。谁能娶到萧枕月,就等于将整个镇北军的赫赫战功,变作了自家的政治筹码。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
与文官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以老将陈远山为首的武将集团。他们大多还站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忧虑。陈远山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份鸳鸯谱,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敢说。
在皇帝的“仁德”与“恩典”面前,任何反对,都将被打上“辜负圣恩”的烙印。
满朝虚伪的恭贺声,像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钻进萧枕月的耳朵里。她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那份名单。
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京城特有的、脂粉与阴谋混合的腐朽气味。
吏部尚书的公子,听闻是个绣花枕头,最擅长在诗会上高谈阔论,却连缚鸡之力都没有。
户部侍郎的侄子,据说酷爱斗鸡走狗,在京城纨绔圈里颇有“威名”。
还有……内阁首辅的独子,那个叫赵瑾瑜的,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机深沉,是“心术之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这些名字,这些人……
萧枕月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份名单。
而是在看一座为她量身定做的、用金丝银线织就的、华丽的牢笼。
她想笑。
在北境,她面对过能污染心智的黑雾,对抗过数十万的蛮族铁骑,斩杀过如同魔神的大可汗。她从未怕过。
可现在,看着这份轻飘飘的鸳鸯谱,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与恶心。
那道一首紧绷在心中的弦,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一道细微的裂痕,悄然出现。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越过那些跪地高呼的虚伪面孔,越过殿中那份荒唐的卷轴,她的目光,如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首首地射向九重龙阶之上的那个人。
那里,景宣帝正满脸“仁慈”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朕为你考虑得如此周到”的温情。
萧枕月的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惶恐,甚至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嘲讽。
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用最拙劣的演技,表演着一场自以为是的仁君戏码。
大殿内的恭贺声,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渐渐地小了下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气息。
一道是臣子的,充满了无声的质问与反抗。
一道是君王的,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愉悦与掌控。
两道视线在空中碰撞,无声的交锋,却比任何刀剑相击都更加惊心动魄。
景宣帝迎着她的目光,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依然是那个温和宽厚的君主,只是,当他再次开口时,那温润如玉的语气里,终于渗出了一丝皇权独有的、不容抗拒的绝对威压。
“怎么,”
他微微前倾身体,将那份威压施加到了极致。
“爱卿……”
“……是想抗旨吗?”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极轻,极慢,却像五座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萧枕月的心上,也烫在了每一个大臣的耳中。
图穷匕见。
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露出其下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这不是恩典,这是命令。
金銮殿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将陈远山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咯咯作响,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却终究不敢踏前一步。
赵秉忠等文官则低垂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们等着看,看这尊杀神,如何在天子之威下低头。
萧枕月定定地看着景宣帝,看了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
她仿佛要将这张脸,这张虚伪到了极点的脸,永远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然后,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她动了。
没有拔刀,没有怒吼。
她只是缓缓地,屈下了那十年来在战场上从未弯曲过的膝盖,单膝跪地。玄铁暗甲与金砖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咚。”
这一声,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她伸出双手,没有去看那份华丽的卷轴,而是平伸在它下方,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她接过的不是一份赐婚的恩典,而是一道囚禁她的枷锁。
在满朝虚伪的恭贺声中,萧枕月缓缓跪下,双手接过了那份沉重如山的“鸳鸯谱”。她没有说“谢恩”,只是一字一句地说: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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