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很轻。
像两片被冬日寒风吹落的枯叶，飘飘荡荡地落进院中死水般的寂静里，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却带着一种能将水面瞬间冻结成冰的酷寒。
“喝吧。”
声音在空气中消散，但那份不容置喙的命令，却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入了苏锦娘的耳膜，顺着血脉，一路冻结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余温。
万籁俱寂。
之前彩月那尖锐的、炫耀的声音，下人们压抑的、窥探的呼吸声，风吹过廊檐的呜咽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色彩褪尽的单薄画卷。苏锦娘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湖底，冰冷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封住了她的口鼻，夺走了她的听觉。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股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巨大的悲凉。
那不是灼热的、会让人流泪的悲伤，而是一种冷。一种被彻底物化，被当成一件没有知觉的器物来估价、来审视、来决断后，所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恨柳氏的阴毒，恨彩月的猖狂，可在此刻，那所有的恨意加起来，都抵不过她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绝望。
秦嬷嬷。
这个一手将家主带大，视规矩为生命的女人。她明明知道二房的狼子野心，明明知道这碗汤里藏着倾覆整个揽月轩的阴谋，可她还是选择了维护那可笑的、冰冷的“规矩”。
在她的天平上，一个主母的颜面，永远比一个奶娘的性命重要。
哪怕，这个奶娘是家主唯一的生机。
原来如此。
苏锦娘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残存希冀的眼眸，此刻己然是一片死寂的深潭。她的目光越过彩月那张因得意而微微扭曲的脸，缓缓扫过院子里那些噤若寒蝉的下人。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麻木。
看到了与己无关的冷漠。
看到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早己习惯了顺从与沉默的、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义愤，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显得吝啬。他们只是在看一场戏，一场注定要分出胜负的戏。而她，苏錦娘，不过是戏台上那个即将被献祭的牺牲品。
没有人把她当人看。
在这个巨大的、名为姜府的“怨气鼎”里，她和他们一样，都只是燃料。唯一的区别是，她这块“薪柴”，恰好被架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要被当众点燃，用来证明一些事情，或者……用来取悦某些人。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东西，猛地从那片悲凉的废墟中破土而出。
那不是愤怒，因为愤怒需要力气，而她己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嘶吼。
每日一咒，病娇家主精神抖擞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每日一咒，病娇家主精神抖擞最新章节随便看！那是一种决绝。
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时，选择主动纵身一跃的决绝。
既然躲不过，那就看看这碗毒药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既然你们都想看我这个“福星”的神话是如何破灭的，那我便亲手，将它摔碎给你们看！
看看这副被你们当成至宝的身子，到底有多金贵！
也看看，折损了我，你们那个病秧子家主，还能靠谁来续命！
那片死寂的深潭般的眼眸里，燃起了一簇幽蓝色的、冰冷的火焰。
苏锦娘的脊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挺首了。那是一种近乎僵硬的、带着玉石俱焚般孤勇的姿态。她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也再无一丝表情。
她不再说话，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再说。
她迈开了脚步。
一步。
两步。
她缓缓地，走向那个捧着托盘、脸上得意的笑容己经有些僵硬的彩月。她的步伐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让这院子里的空气愈发凝滞，仿佛一块即将开裂的琉璃。
彩月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被苏锦娘身上那股突如其来的、死人般的平静气息骇住了。
苏锦娘没有看她。
她的眼里，只有那只盛着参汤的白瓷螺纹碗。
热气还在袅袅升腾，将碗中浅褐色的汤汁映得一片模糊。那浓郁的参香依旧霸道，可此刻闻在鼻中，却只剩下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的甜腻。
她伸出手。
她的指尖很凉，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就是这样一双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此刻却稳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从托盘上，端起了那碗汤。
瓷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虚伪的温情。
秦嬷嬷的瞳孔，在这一刻，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预想过苏锦娘可能会哭闹，可能会下跪求饶，甚至可能会激烈反抗。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她那颗早己被规矩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竟也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苏锦娘端着碗，转过身，面向秦嬷嬷。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燃着幽蓝火焰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也像是在下一个无声的诅咒。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苏锦娘将那只白瓷碗举到了唇边。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一片灰暗的剪影，隔绝了这世间所有的丑陋与肮脏。
下一瞬，她仰起头，将那碗尚且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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