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柴区的破旧厢房内,连空气都是懦弱的。
霉味、汗味、廉价皂角的味道,混杂着挥之不去的绝望,凝成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氛围。光线从唯一的窗格透进来,被厚厚的灰尘切割成浑浊的条块,照亮了空气中无数飞舞的微尘,像一群无处可逃的魂灵。
所有人都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深垂,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
唯一的椅子上,坐着秦嬷嬷。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她的手指,一根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手指,正沿着破旧木桌上一道天然的裂痕,缓缓地、来回地划动着。那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考究,仿佛在欣赏什么稀世名画的纹理。
一下,又一下。
这无声的、规律的摩擦,像一把钝刀子,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来回锯着。时间被拉长到一种酷刑般的程度,每一息都充满了即将被宣判的恐惧。
苏锦娘跪在人群的最末端,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她盯着地面上一块的地砖,数着上面的蚂蚁,强迫自己不去听心脏擂鼓般的巨响。
她告诉自己,没人看见,没人听见。
可她身旁,那个与她同屋,平日里会分她半个馍馍的小翠,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细微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终于,秦嬷嬷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她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像冬日最深处的寒潭,能一首凉到人的骨髓里。
“昨夜亥时,西回廊。”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谁,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无人应答。
只有更沉重的呼吸声。
秦嬷-嬷似乎早料到如此,她甚至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是将目光落在了抖得最厉害的小翠身上。
“你,叫小翠?”
小翠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是……是,嬷嬷。”
“抬起头来。”
小翠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缓缓抬起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西处乱瞟,就是不敢对上秦嬷嬷的视线。
秦嬷嬷没有再问。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用沉默施加着千斤的重压。
一息。
两息。
十息。
小翠的心理防线,就在这无声的注视中,被一寸寸地碾碎了。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她的理智,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把那道能将自己溺毙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
必须移开!
“我……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嬷嬷……我,我昨晚起夜……好像……好像……”
她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在人群中疯狂地逡巡,最后,带着一丝绝望的狠厉,死死地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身影上。
苏锦娘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最深的海底。
“好像听见锦娘在廊下骂人……”小翠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倾泻出去,她颤抖着伸出手指,首首地指向苏锦娘,“骂的还是……还是家主!”
轰!
一道惊雷在苏锦娘的脑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惊愕的、恐惧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淬毒的钢针,瞬间全部扎在了她的身上。
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她看着小翠那张因恐惧和背叛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她甚至无法生出恨意,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与疲惫。
在这个吃人的姜府,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秦嬷嬷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她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仿佛这只是一个早己写定、只等演员登场的剧本。她得到了她需要的那个“犯人”,过程与真相,都无足轻重。
她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如死灰的苏锦娘,没有再问一句话,只是对身后的两名高大护院,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带走。”
两个铁塔般的护院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拎一只小鸡般,将苏锦娘从地上架了起来。
苏锦娘没有反抗。
她知道,在姜府,一个末等仆役的命运,比尘埃还要轻。
在她被拖出厢房的那一刻,她最后看了一眼屋里的人。那些曾经与她同吃同住的“姐妹们”,此刻都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缩着,没有人敢与她对视。
只有小翠,在与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猛地垂下头,身体缩成了一团。
巨大的铁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个懦弱而残酷的世界。
苏锦-娘被两个护院架着,双脚几乎离地,在所有下人复杂的目光中,被拖出了薪柴区那片永远不见天日的院落。
她第一次,踏上了那座只在传说中听过的、通往内府的白石桥。
桥名,登云。
何其讽刺。对她们这些薪柴而言,这哪里是登云梯,分明是通往地府的奈何桥。
桥身由巨大的整块汉白玉雕砌而成,洁白无瑕,在灰败的天色下,反射着一种冰冷的光。脚踩在上面,能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桥下,便是那个人工湖,静心湖。
湖水如同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墨玉,没有一丝波澜。苏锦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湖水深处的东西所吸引。那不是淤泥,也不是寻常的水草,而是一种……一种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的植物,它们一簇簇地盘踞在湖底,像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血管,在死寂的湖水中,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蠕动着。
只是看了一眼,苏锦娘就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胃里翻江倒海,仿佛那湖底藏着什么大恐怖。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桥的另一端,便是内府。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与外院的破败判若云泥。可这富丽堂皇,在苏锦娘眼中,却比外院更让人恐惧。它像一头巨大而华美的凶兽,正静静地匍匐在那里,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祭品的到来。
她的终点,是那座位于鼎心岛最中心的院落,揽月轩。
护院的脚步停在了揽月轩的门前。
那是一扇厚重的朱漆大门,门上用金漆描绘着繁复的云纹,门环是一只狰狞的兽首,铜制的眼珠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个即将被吞噬的猎物。
门,是紧闭的。
门后,就是那个被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过的男人。那个执掌着整个姜家,也执掌着她生死的病弱家主。
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还是会用更残酷的手段,来惩罚她的“冲撞”?
苏锦娘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一名护院上前,伸出粗壮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的兽首门环。
“吱呀——”
沉重的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那扇决定她命运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地、无情地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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