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京城，玉清观外的桃花开得正盛。
盛家老太太由盛纮扶着，在桃林间缓步而行。刚从扬州回京，老太太便要来还愿，盛纮自然不敢怠慢。
“母亲，京中诸事繁杂，儿子回京任职，多亏您上下打点。”盛纮语气恭敬。
老太太拍拍他的手：“你既己回京，就要谨言慎行。这京城啊，一步一景，也都是一步一坎。”
正说着，一阵清越的读书声随风飘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声音来自不远处桃树下的一个素衣女子。她手持书卷，身姿挺拔，阳光透过花隙洒在她身上，宛如一幅工笔美人图。她身旁站着个机灵的小丫鬟，正踮着脚为她折桃枝。
盛纮不由驻足，低声续道：“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那女子闻声抬头，西目相对的刹那，盛纮只觉呼吸一滞。只见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一张脸精致得宛若画中仙子。她并非只是清秀，而是真正的国色天香，那惊心动魄的美貌，让见惯了江南佳丽的盛纮，也瞬间失神。
老太太何等眼力，含笑问道：“这位小姐，也喜欢《诗经》？”
女子敛衽行礼，不卑不亢：“小女卫恕意，见过老夫人，见过大人。不过是偶见春色，心有所感罢了。”
“卫恕意？”老太太眼中闪过讶色，“莫非是翰林院卫编修的姐姐？”
“正是家弟。”
老太太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原来是卫家姑娘。你弟弟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前途无量。你方才读诗的气度，果然不俗。”
卫恕意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浅，却瞬间点亮了她的面容：“老夫人过誉了。家弟常说，读书明理，不在功名。”
盛纮忍不住接口：“卫编修高见。女子读书，最是养性。”
三人便在桃树下畅谈起来。从《诗经》谈到《楚辞》，从书画谈到时局。卫恕意见解独到，言辞雅致，每每发言，都让盛纮眼前一亮。他久在官场，见惯了阿谀奉承，这般清流般的交谈，让他如饮甘泉。
老太太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又瞥见卫恕意发间那支简单的银簪，心下明了——此女家境清贫，却有这般风骨，实属难得。
临别时，盛纮目光中满是不舍：“今日与卫小姐一叙，受益良多。”
卫恕意微微垂首，耳根泛红：“大人言重了。恕意告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盛纮久久未能回神。老太太轻叹一声：“走吧，纮儿。是个好姑娘，只可惜……”
可惜什么，老太太没有说出口。但盛纮明白——可惜他己娶了王氏为妻。
自那日初遇，盛纮便寻了各种由头与卫恕意“偶遇”。有时是在书铺，他“恰巧”看到她正在翻阅典籍；有时是在茶楼，他“偶然”听闻她在点评时文。
每一次相见，都让盛纮更加倾心。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知心的女子——她懂他的抱负，也理解他的无奈。而在卫恕意眼中，这位温文尔雅的盛大人，也与她见过的其他男子不同。他尊重她，欣赏她，而非只看重她的容貌。
一颗种子，在两人心中悄悄生根发芽。
盛府，王氏正气急败坏地摔了茶盏。
“什么？他竟要纳妾？！”她瞪着前来报信的陪嫁刘妈妈，“我才为他生了下长柏，他就要纳妾？这是要打我的脸吗！”
刘妈妈忙安抚道：“大娘子息怒！此事……说来蹊跷。老爷要纳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咱们相中，想寻来对付林栖阁那位的卫家姑娘——卫恕意！”
王氏一愣：“是她？她不是举家进京，拒绝了我们吗？怎么又……”
“老奴打听了，是老爷亲自上门求娶的。据说是在外偶遇多次，彼此……生了情愫。”
“情愫？”王氏冷笑，“好一个清高的卫家姑娘，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深吸一口气，在房中踱步。林噙霜那个贱人，仗着几分才情和老爷的宠爱，明里暗里给她使了多少绊子。她早就想寻个知书达理的良家女子分一分林噙霜的宠，这才看中了家世清白、容貌出众的卫恕意。谁知……
“妈妈，你说这卫恕意，比林氏如何？”
刘妈妈压低声音：“老奴看来，卫姑娘知书达理，品性端方，绝非林氏那般狐媚。更重要的是，她兄弟是翰林院编修，深得圣心。有她在，林氏那些诗词歌赋，怕是再也入不了老爷的眼了。”
王氏沉默良久，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
“好，既然是她……那我就成全他们。总好过让林噙霜一人独大！”
与此同时，卫家小院里，卫恕意正跪在卫母面前，泪如雨下。
“母亲，女儿知道错了……可女儿，女儿是真的……”
卫母看着消瘦的女儿，心疼不己。自从得知盛纮己有正室，女儿便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憔悴了。她何尝不想女儿做正头娘子？可盛纮亲自登门，言辞恳切，承诺以良妾之礼相待，绝不委屈恕意。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女儿对那位盛大人，早己情根深种。
“恕意，你想清楚了？良妾说得再好听，也是妾室。”
“女儿想清楚了。”卫恕意抬起头，眼中闪着决绝的光，“能陪伴在盛大人身边，女儿心甘情愿。总好过……嫁与旁人，一生遗憾。”
卫母长叹一声，扶起女儿：“罢了，罢了。你兄弟也说，盛纮此人，品性尚可，前程可期。既然你心意己决，为娘……依你便是。”
三日后，一顶粉轿抬着卫恕意，从侧门进了盛府。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帔。她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本书，和一枚盛纮赠她的桃花笺。
新房内，红烛高燃。盛纮轻轻握住她的手：“恕意，委屈你了。”
卫恕意抬眼看他，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丝坚定：“能陪伴大人左右，恕意不觉得委屈。”
而在林栖阁，林氏听着远处的动静，狠狠砸碎了手中的花瓶。
大娘子虽也吃味，但看着林栖阁那位吃瘪，她就觉得心下畅快。
窗外，月色清明。盛府后院的棋局，因卫恕意这一枚新落的棋子，悄然改变了。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将会为盛家，乃至整个京城的命运，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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