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三天后,被屠村庄
王家庄。
这个名字,在三天之内,取代了“山田信夫”,成了根据地里一个无人敢触碰的、血淋淋的禁忌。
一百二十多条人命。
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烙在了陆长风的心上。
“陆英雄”的欢呼声,变成了窃窃私语。战士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崇拜,而是混杂着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和……怜悯。
他们不怪他。 他们知道,该怪的是日本人。
但陆长风,无法原谅自己。
他把自己关在山洞里,三天三夜。
他那只废了的右臂,在阴冷中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幻痛”。而他的左手,那只执行了“斩首”任务的、完好的手,却仿佛也染上了这种疼痛。
他一遍遍地回想。
如果我那一枪打偏了…… 如果我没有打中那个油箱…… 如果山田信夫跑了……
王家庄……是不是就还在?
那一百二十多口人……那个在村口玩泥巴的小女孩……是不是还活着?
我用一百二十多条无辜的命,换了一个日本少佐。 这笔账,到底是他妈的谁赚了?
耿科长来找过他。“长风,这不是你的错。战争,就是交换。我们赢得了战略主动。” 连长也来找过他。“你给老子振作起来!你打死一个少佐,救了咱们根据地外围几千口人!这是大功!”
他都懂。 但他过不去。
第西天,凌晨。 天还没亮。
陆长风,违反了自入伍以来最严格的纪律。
他没有报告,没有请示。 他像一个幽灵,独自一人,背着那杆“三八大盖”,胸前挂着那台冰冷的蔡司望远镜,溜出了营地。
他必须去。 他必须…… 去亲眼看看。 看看他用一场“胜利”,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天色,是灰白的。
他花了三个小时,翻过了那道“鹰嘴崖”。
他甚至不用刻意去寻找。 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混杂了焦糊、肉香和死亡的……甜腥气味,顺着山谷的风,死死地灌进了他的鼻腔。
陆长风的胃,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吐不出来。 他只是加快了脚步。
王家庄,到了。
……
没有村庄了。
只有一片……还在冒着黑烟的、广阔的焦土。
所有的房屋,都塌了。 所有的树木,都烧成了黑炭。 所有的牲口……都消失了。
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灰。灰白色的,分不清是草木灰,还是……骨灰。
太安静了。 连乌鸦和野狗都没有。
陆长风,一步一步,走进了这片“死域”。 他的军靴,踩在灰烬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走到了村子中央的晒谷场。 他看到了。
日军显然是在这里,进行了最后的“清算”。
地上,是几十具……己经无法被称之为“人”的尸体。 他们被烧得焦黑、扭曲,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木偶。 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祈祷的姿M(姿)势。
他看到了一个母亲,弓着身子,死死地护住身下的……一截更小的焦炭。
陆长风,就那么站着。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攥着枪。 他那只废了的右臂,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疯狂地刺痛。
我的“胜利”。 我的“战功”。 我的……“交换”。
他没有哭。 他只是…… 觉得冷。 一种比零下十五度趴在雪地里,还要冷一万倍的……寒意。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在这片他亲手“制造”的坟场里,开始…… 巡视。
他必须看。 他必须记住。 记住这“一枪”的……代价。
他走过一间烧塌的私塾。 他走过一口被填满的枯井。 他走到了一户……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塌了半边的院落前。
他停下了。
他听到了…… 不。 他什么也没听到。 但,他的“猎人首觉”,他那双在蔡司望远C(镜)后磨练出的、能分辨出千米外一片树叶异常抖动的眼睛…… ……让他停下了。
那户人家的院角,有一个……地窖。 一个用来冬天储存白菜和土豆的地窖。 地窖的木板盖子…… ……盖得,很严实。
太严实了。
陆长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走过去。 他用左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赵铁柱的遗物)。
他没有喊。 他只是……用刀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撬动了那块沉重的木板。
吱呀——
一股…… 比外面那股焦糊味…… 更浓烈的…… 血腥和……腐臭…… 猛地,从那片黑暗中,喷涌而出。
陆长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划亮了火柴。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地窖。 地窖里,是成堆的、己经开始腐烂的……土豆。 和一个…… 女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倒在土豆堆上。 她的后背,插着一柄刺刀。血,己经流干了,凝固成了黑褐色。
她死了。
而在她的怀里…… 在她的尸体……和那堆土豆之间……
有…… ……一双眼睛。
一双…… 黑色的、空洞的、瞪得大大的…… 活人的眼睛。
那是一个小女孩。 大概……六岁?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脏兮兮的红棉袄。 她没有哭。 她也没有抖。
她就那么,像一只被吓傻了的小兽,死死地、死死地,抱着她那具己经冰冷的、开始腐烂的……母亲的尸体。 一动不动。 一声不吭。
她…… 她在这个地狱里,抱着她娘的尸体, ……待了三天。
陆长风,那颗己经比钢铁还硬的心脏, ……被这双眼睛, ……看穿了。
“……”
他想说话。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没事了。”
他嘶哑地,挤出了三个字。
女孩,没有反应。
他把火柴丢掉,换上了手电筒(缴获的)。
他跳下了地窖。
他试图……把女孩抱起来。
“……呃。”
女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低吼。
她…… 她死死地,抓着她娘的胳"Bo"(胳膊)。 她不放手。
陆长风的眼睛,酸了。
他没有强求。 他只是…… 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 轻轻地, 放在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那双还睁着的、不甘的眼睛上。
“……睡吧。”他低声说。 “……我带她走。”
他用短刀,割断了女孩棉袄上,那根…… 那根……为了不让自己在恐惧中跑掉,而死死系在母亲手腕上的…… ……麻绳。
他把女孩,从她母亲的怀里,“剥”了出来。
他抱起了她。 很轻。 轻得……像一捧灰。
他把女孩抱出了地窖。
春日惨白的阳光,照在了女孩那张沾满了血污和泥垢的脸上。
她…… 依旧没有哭。 她只是,空洞地,看着这片…… ……烧焦的世界。
陆长风脱下了自己的棉衣——他现在只有一件,他把这个冰冷的、僵硬的、还在微微发抖的小身躯,裹了进去。
他背起枪。 抱起她。 转身,离开。
他要带她…… 回家。 回…… ……那个他自己也称之为“家”的山洞。
他抱着她,走出了村口。 走出了那片弥漫着死亡的焦土。
他以为,他救了她。 他以为,他至少…… ……做对了一件事。
就在这时。
怀里的那个小小的、沉默的身躯, ……动了一下。
她的小手,抓住了他胸前的望远镜。
她…… 开口了。
她的声音,干裂、嘶哑, 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叔叔。”
陆长风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坏人……”
“……都死了吗?”
……
陆长风,站在那片灰烬和白骨之间。 抱着这个……被他“拯救”的、六岁的幸存者。
他想回答。
他张开了嘴。
他……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抱紧了她,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朝着根据地的方向, ……逃了。
他把女孩,送到了医务所。 交给了那些…… 会哭、会笑、会安慰人的……女卫生员。
他像一个完成了任务的、丢了魂的机器, 转身,就想走。
他不想再看那双眼睛。
他刚走到山洞口——
“叔叔!”
那女孩,那只小小的“野兽”, 猛地,挣脱了卫生员的怀抱。 她赤着脚,冲了过来, 一把, 死死地, 抓住了他那件…… ……还沾着王家庄灰烬的、破烂的衣角。
陆长风,僵住了。
他缓缓地,回过头。
那女孩,抬起了她那张小小的、脏兮T"u"(兮兮)的脸。
她那双空洞的、麻木的眼睛里, ……没有泪。 ……没有恐惧。 ……没有孩子该有的一切。
只有…… …… 只有……一股…… 和陆长风在陆家村废墟上,一模一样的、 …… ……滔天的“恨”。
“叔叔。”
她一字一句。 用一种…… 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 ……冰冷的、 ……坚硬的、 ……如同“宣判”般的口吻。
“你要……”
“……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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