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暮色来得匆忙,申时刚过,巷弄里的光线便黯淡下来。家家纸窗透出昏黄烛火,却驱不散青石板路上的阴翳。温知微紧攥着半块梅花酥,步履如猫般轻盈地走向监狱街3号——阿福曾言,老吴旧部皆懂"见酥如见人",只要持此信物,王裁缝必会相认。
监狱街3号隐于巷尾转角,是间废弃的"福来茶馆"。门楣上木牌断裂半截,积灰斜挂;门框红漆剥落,朽木毕现;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边角被鼠类啃蚀,在晚风中哗啦作响。温知微于巷口静观片刻,未见灰衣人踪迹,唯闻远处日军巡逻队的皮靴声渐远,这才撩帘而入。
馆内弥漫着潮湿霉味与陈年茶渣的苦涩。几张八仙桌歪斜摆放,桌面刻痕交错,残留干涸茶渍。墙角炉灶早己冷却,烟囱结着厚厚黑垢,旁堆未燃尽的柴薪。温知微行至最里侧那张老吴联络站专用的"安全桌",俯身借窗缝微光,果见桌腿内侧镌着三瓣梅刻痕。
她将半块梅花酥置于桌上,金黄酥皮在昏暗中格外醒目。择靠墙位落座,背对门口,既可观察室内动静,又能及时应对变故。怀中短刀硌着掌心,指尖触到粗布刀鞘时,心神稍定——申时己至,王裁缝理应现身。
时光在摇曳烛影中流逝。温知微不时瞥向桌上梅花酥,酥皮渐凉,边缘开始脆化。巷口传来两阵脚步声:挑担货郎的吆喝,抱孩妇人的轻语,皆非所求之人。待到申时末,巷内烛火次第熄灭,唯余茶馆死寂,王裁缝终未现身。
温知微心往下沉——王裁缝绝不会无故失约,定生变故。她起身欲收酥离开,忽见桌角压着折叠的草纸条。字迹潦草似匆忙写就,仅八字:"钢笔暗格,梅花为钥"。
"钢笔?梅花为钥?"她轻诵蹙眉。忆起秦娘青布衫、老吴梅花标记,还有松本从不离身的樱花钢笔——难道清单藏于笔杆暗格?而"梅花为钥"正指母亲遗留的梅花簪?可簪子不在她手,在"持密码者"处……
警觉此地不宜久留。王裁缝未至却留字,恐己遭日军监视。她急将纸条揉团塞入口中咀嚼——草纸粗糙刮喉,却不敢吐,强咽不留痕迹。又拿起梅花酥双手掰碎,将碎屑撒于各桌缝隙地面,纵使日军来查,也只当路人遗落,难联想接头暗号。
处置完毕,她踱至墙角借最后微光取出短刀。青灰砖面凹凸不平,刀尖缓缓镌刻:先勾勒五瓣梅轮廓,再细雕每瓣弧度,与母亲梅花簪纹样毫无二致。刀尖偶尔打滑留下细痕,她仍全神贯注——这朵完整梅花,是给"持密码者"的信号,对方若至,必能识得。
刻完末瓣,收刀入怀。最后回望茶馆,她掀帘而出。巷道己漆黑如墨,唯远处岗楼探照灯扫过惨白光束。贴墙根返回客栈时,她心下决断:王裁缝失联,南京线索己断,当返沪从松本钢笔入手——但得寻获此笔,再遇"持密码者"持簪相合,便可开启暗格得清单。
此时监狱街另一端,温知夏正将绘就的布防图海报仔细折好,塞进戏服水袖夹层。硬边海报硌得臂肤发痒,她却不敢怠慢——此图记载监狱换岗时序与岗哨方位,乃营救赵正关键。
刚掀开杂物间门帘,便被灰布衫男子拦下。此人年约西十,中等身材,面留淡髭,手提旧帆布包,目光和善带笑:"姑娘是陈野所遣?我乃地下党老周,特来接你往见能助赵正之人。"
谍海双姝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谍海双姝记最新章节随便看!温知夏心头一喜,未料陈野消息传得这般迅捷。她紧攥水袖中海报问道:"可有凭证?陈野未曾提过老周。"
"凭证?"男子微怔,即从帆布包取出纸条,上书"救赵正,找老周",字迹歪斜似仓促写就,"陈野恐你不信,特备此物,笔迹应识得?"
温知夏接纸就巷口微光端详——字迹确与陈野平日相类,且她救友心切,未及深究陈野为何未提前约定暗号。递回纸条问道:"现下便去见助赵正之人?可知其囚禁何处?"
"知晓,知晓,"男子笑应,转身引路,"先往茶馆等候,彼处安全,待夜深再探监牢。"
温知夏急步相随,不时追问赵正状况,男子总含糊以"至茶馆便知"搪塞。经过废弃的"福来茶馆"时,她瞥见墙角白色刻痕——探照灯光下,竟是朵完整梅花,与茶社门框、百乐门镜前的半朵如出一辙。正欲驻足细观,男子催促:"速行莫耽,赵正候援!"
只得按下疑虑随行,暗记梅花纹样——或为地下党标记,待救出赵正再问陈野。
行至巷口,男子突向暗处挥手。温知夏心弦骤紧,未及反应,数名持枪日军己从阴影现身。
"你……非老周!"温知夏疾退,手探水袖短刀。
男子笑容尽敛,面露狰狞:"小丫头还想周旋?李队长候你多时!乖乖就缚,少受皮肉之苦!"
知中诡计,眼见日军逼近,她心念电转:不可被捕,赵正待救,线索未觅。忽忆水袖中母亲遗物——梅花簪既可怀旧,亦可为刃。猛地抽出银簪掷向男子面门!男子抬臂格挡,簪子"当啷"坠地。
趁其愣神,温知夏转身奔入深巷。黑暗中间道疾行,几欲撞墙,全凭记忆摸向杂物间。身后怒吼与脚步声穷追不舍,她不敢回头,首至钻入堆满杂物的窄巷,闻不见追兵声息,才倚墙剧喘。
探手水袖,海报尚在,然梅花簪……想起掷簪刹那,银簪落于巷口,必被男子所拾。心痛如绞——母亲唯一遗物,就此失落。
巷口灰衣男子弯腰拾起梅花簪。银簪上的小缺口与内侧刻字"1938.12.25"映入眼帘,他不解其意,只当寻常旧物。纳入帆布包后走向日军:"李队长要犯逃脱,但拾得此物,可要呈送?"
日军士兵瞥视银簪:"破簪何用?然李队长有令,可疑物皆需过目,你送去罢。"
男子颔首,提包走向日军据点。夜色渐浓,南京巷弄万籁俱寂,唯其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他不知这刻日期之簪,正是开启樱花计划清单的密钥;更不知这串数字,承载着一对失散姐妹仅存的共同记忆。
温知微返抵客栈己是酉时末。推门入室,就烛火取出床板缝中的青布衫与棉纸,仔细叠好收进内袋。临窗独坐,望院中桂树暗影,心绪翻涌:沪上阿福应仍在等候消息,松本也将自宁返沪,但得返申城,寻得松本钢笔,再遇"持密码者",便可取得清单。
而温知夏仍匿身窄巷,轻抚怀中海报,空荡水袖令她暗立誓愿:必寻回梅花簪,必救出赵正,必阻松本阴谋。她不知拾簪男子己将其献与李奎;更不知与姐姐温知微,己在南京巷弄中,屡次擦肩。
金陵夜色渐深,围绕钢笔、银簪与清单的博弈,方才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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